去司刑寺大牢里救他,又带他去凉州重访狐穴,这些或许都不是什么一时兴起,而是早有谋划。
甚至,就连他当年在明堂替她顶罪,也是个精心设计的连环局。
那些天香院里醉酒的暗夜、凉州城外生死相托的一瞬、幽州战场上她倒在自己怀中的刹那,以及回到东都后,那些好得像是偷来的日子……他觉得好,也许正因为都是假的。
他一辈子水逆得像是扫把星下凡,怎么会单单在谈恋爱上红鸾星高照。
他自嘲地笑了笑,继而抬起头:“你要的东西不在我这儿,困着我也没用。”
他两手一摊:“今日不久前,我去出恭,那卷旧画,不巧……掉下去了。”
“这捞上来想必也……安府君若不信,可以派几个人去卫所后院瞧瞧?”
他现在已经调整成了日常阴阳怪气模式,无比真诚而抱歉地望着安府君。
对方的确像是被他噎了个猝不及防,愣了一瞬,接着哈哈大笑,笑得四周灯烛都簌簌晃动。
“陈默,事到如今,吾也用不着演戏了。我要的,根本不是那幅假画儿。我只是需要知道,拿走那幅假画的是谁。”
若是被安府君知道了拿走画的人是谁,自然会顺藤摸瓜找到叶将离的线索。于是陈默继续装蒜:“真的掉了茅厕,不信去叫人捞一捞便知。”
安府君没理他,只是闭上了眼。
殿上火烛忽然光芒大盛,天顶和四周立柱也开始剧烈震颤,十丈大佛也开始左右晃动起来,如同佛陀显灵,令人畏怖。
陈默隐约听见有铃铛声与诵经声如同山崩海啸,从大佛四周弥漫开来,随着一声震天巨响,夹苎漆金的大佛脚底塌陷,莲花宝座骤然消失在地下,接着是佛足、腿、手肘、佛头,一寸一寸,飞速坠入大殿中央的天坑,仿佛那下面就是十八层地狱。
最后,是佛陀一双巨眼,朝他凝望着,黑曜石般的瞳孔里,倒映着无比渺小的三人。
尘烟漫天。
随着一声轰然巨响,大福先寺的正殿之上,弥陀塑像凭空消失,只留下一个可怖巨洞。如同什么怪物的眼睛,静静凝视着洛阳城。
安府君在空荡荡的大殿上垂手而立,睁开眼时,黄金色瞳孔燃烧如岩浆。
“谷神不死,是为玄牝。”
“李家尊老聃为先祖,吾就按照《道德经》的意思,将最大逆不道的东西,放在皇家寺庙正殿,和大佛砌在一块儿,埋在十八层地狱里,若要找到它,就要隳庙堂,拆殿宇,砸了大佛金身!”他走到陈默身后,抬起一脚踹向笼子。那笼子本就在巨坑边上,被踹一脚后,只晃了一晃,就掉进深不可测的坑中。
陈默心想,凭我的高中物理学也知道,这回肯定活不成了。只能抱着头闭上眼,等着摔成肉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