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崔巍小心探出头朝远处张望着,片刻后确认:“是安辅国召集的契丹军和“火”组,与我留在这里的沙陀军余部已开始交战。那些被安辅国改造过的狐族不是仿生人,不会对人类体验官手下留情。我们得尽快。”
李知容点头,正要帮忙扛着安辅国下墓道,冷不防身后草丛中窜出一个人,直直朝着他俩冲来。李知容拔剑横在身前,看到眼前人之后却不禁惊喜地叫出声:
“阿昔?!”
自从她在硖石谷一战回到洛阳之后,曾被革职发配到咸阳守陵,因此鸾仪卫里的新人们都与她不熟识,除了阿昔——徐有功的遗孤。从长安四年她进了卫所直到今天,也长大了许多,眼神变得果敢坚毅,只有一头乱糟糟的金发还一如当年。
她向二人草草行了一个叉手礼,出口是端正中原官话:“李将军,李太史,请随我进地宫。”随后她从袖中掏出一个火折子,点亮了幽深地道。
李知容停步,迟疑了一会还是问道:“你不是阿昔。你是谁?”
少女回头朝他们一笑,轻声开口,却是一句波斯文:“崇奉本原的正教徒,终审日时将通过熔铁的考验,比伪信者最先进入永恒天国。”
李崔巍听见了,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怔怔看向阿昔。她朝三人又郑重行一礼,抬头时神态却高傲清冷,像极了那个高踞庙堂几十年的女人。
“东都各类角色里,只有拜火教徒有‘请神’设定。我本来已经下线,多亏了阿昔,才可暂时还魂。跟紧我,去地宫的路不好走。”
地宫尽头,陈默手里攥着针管,目眦欲裂地盯着杨再思,那针管已经戳破了他的宰相紫袍,杨再思却无动于衷。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低头端详着陈默:
“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陈默,你是狐族么。”
陈默不语。他记得第一次在丰都市见安府君时,对方一眼就认出了裴怀玉是狐族,却没有提过他的身份。而且,既然杨再思这样问了,那么叶将离很可能也没有狐族血统。他父亲陈远道?也不大可能。
但如果他只是个普通人,为什么会和这些狐族秘辛扯上关系?
杨再思看他不说话的样子,又笑起来。“看来你也不知,那就有趣了。这针管里的药,你可以用来杀了我,也可以用在你自己身上。若你有狐族血统,它就能让你的灵力短时间内成百倍提升,就像那个小丫头一样,到时候,你不仅可以杀了我,还可以杀了世上所有你不喜欢的人。若你只是个普通人,它对你的效用还比不上一管葡萄糖。你会怎么选,陈默?”
滴答声越来越响,仿佛撒旦在世界末日的倒计时。
陈默快要把牙根咬断。他想要力量,想像小说里的废柴男主一样某天发现自己是天选之子,想要证明命运曾在最初许诺过他礼物,他也是被神祝福的小孩。
他颤抖着将针管从杨再思身上收回,那幽蓝色的液体荡漾着,像在嘲笑他的患得患失。
突然他听见了一阵轻微闷响,像是钝物撞击玻璃窗的声音。他像突然清醒过来似地回头,看见了身后玻璃棺里的裴怀玉。
她醒了,像一条被封在冰块里的美人鱼。她用尖锐的爪子刮擦着玻璃,嘴里吐着泡泡,深碧色的眼睛因焦急而大睁着。
她对他摇头。陈默低头看了看那针管,突然自嘲般地笑了笑,甩手将它抛给了杨再思。
“做个普通人也不错。我不需要这个,你留着自己用吧。”
他从袖笼里取出那只万能金簪,用力扎在玻璃棺外壁上。培养液瞬间从裂开的缝隙流出来,玻璃棺绷不住片片碎裂。她裹挟着水雾扑向陈默,他再一次稳稳接住了她。
杨再思在他身后很安静,陈默狐疑地往身后看了看,也愣住了。
在主墓室的入口处,四人从黑暗尽头一步一步走来,脸上身上都站着泥土和血迹,烛光中仿佛阿修罗降临。
走在前面的是扛着安府君的李崔巍和李知容,后面还有一个穿着鸾仪卫制服的小姑娘,一头金发闪着冷冽的光。
(五)
“金燃,你方才的话,我都录下来了。”
金发小姑娘站在高台下,声音清冷高傲。她看着台上癫狂如戏子的杨再思,眼神荒凉。
杨再思眉毛一挑,拢袖站在台上,越发像个邪异的神祗:“叶将离,你在我身上装窃听器?”
她轻巧地走上台阶,从怀中掏出一个纸轴,扔在他面前。
“那半卷安府君手里的《净土变》,我从他身上搜来了。你不是要看个结局么?既然已玩到了最后一关,就让你玩到底。”
杨再思不管不顾地拿过那纸卷,贪婪地展开细细查看了一番,半晌后才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操作台上。红色光芒闪过,不一会儿操作台便响起清脆提示音,那声音宏大如钟声,震得整个墓室嗡嗡作响,提示游戏进度已加载至100,《东都》最终副本即将开启。
他看着眼前的景象,兴奋地手舞足蹈,搓着手紧盯着屏幕,像在赌桌前等待开奖的赌徒。
两幅残卷在屏幕上合二为一,耀眼金光照亮了高台,接着一个冰冷系统声音咏唱般地响起:
“时间,神龙元年十二月,地点,乾陵。人物,李崔巍、李知容、朱邪辅国、程云中、裴怀玉。道具,《弥陀净土变》全图。要素齐备,程序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