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看他,眼睛里有瑰丽的光,只有在这一瞬,她像极了狐狸精。
“我好歹也是个狐族,你这样敷衍我,我很没面子。”
陈默低头看她,像在看小时候耍赖要吃糖葫芦的自己,其实想要的不是糖葫芦,而是要证明,无论自己是个多讨人厌的小孩,还是会被喜欢。
他听见心底有个小人长长叹了一口气。
裴怀玉从前向他撒娇,是她当时内心脆弱,一时糊涂,他不能乘人之危。
可现在,黑暗往事没有把她困住,她长大了。兜兜转转,最后还是要来招惹他。
他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他也是小孩,想要一根属于自己的糖葫芦,想了很久。
陈默觉得,自己这几年受程云中兵痞性格潜移默化的影响,行事作风变得直接了许多。
他双手撑着树,把她困在怀里,低头寻找她的嘴唇。她也急急凑上来,双手环上他的脖颈。黑暗中,两人都在笑,像摩登伽女在和阿难拥吻,明知是劫,却没人在乎。
圆月之下,不远处的道场中,杨再思坐在讲坛前,手里转动念珠,狭长眼睛里,充满讥诮之意。
(二)破执
长安三年,薛怀义早已被除,来俊臣伏诛,陈默收到久违的赦令,复归鸾仪卫,敕封从五品中郎将。
长安四年秋,陈默接到一封来自梓州射洪县的匿名文书,上言陈拾遗于父死居丧期间,受人陷害,借由射洪县令罗织罪名,令其冤死狱中。信尾隐晦提及,陈拾遗曾与梁王武三思有隙。
陈子昂,年四十一,因父死辞官归乡,死于冤狱。
信背后,用潦草笔迹,匆匆抄下一首旧诗。
“负书犹在汉,怀策未闻秦。复此穷秋日,芳樽别故人。”
陈默心头突然有些憋闷,想大喊,想拔剑,想把他揪出来骂他一顿,却想起此生他再也见不到陈子昂。
他带了酒,上马疾驰,到洛阳郊外寻了处高坡,面朝西南,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出可制远敌,入可辅明君,乃陈某毕生所愿!”
他摔了杯子,瓷杯掉在泥里,片片碎裂。
“许浩然,我他妈真羡慕你啊,到哪都这么遭人惦记。”
秋风萧萧,远处一个女子骑马走上高坡,在他身后停下,从袖间掏出一封书信,张口,说着磕磕绊绊的洛阳官话:
“阿耶手书,说是要给李抬史。若李抬史不在,就转交崔仲郎。”
徐有功,咸亨元年举明经及第,历任司刑寺丞、秋官侍郎,累迁侍御史、司刑寺少卿。在任期间,手中几无冤狱,三次因奉公抗旨下死狱而受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