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虹介绍说,汪海刚是一年前从部队转业到地方的,转业的时候是副师级,这个级别非常高,在地方上,基本可以安排副厅级职位。可实际上,地方上谁都不愿将这类职位安排给一个外来者,因此,军转干部往往会被降级使用,运气好的降半级,运气不好的,甚至降几级都有可能。汪海刚最初被安排在建设厅,几个月后,安排他到道隆鲍司当副总经理,实际仅仅只是安排了一个副处级职位。汪海刚自然不服,别说一个副处级职位,就算是道隆鲍司的董事长或者总经理,正处级,他的心里都不会平衡。半年多来,他一直都在上面走关系。这次恰好遇到梁董事长到了年龄要退休,建设厅迫于省里的压力,只好同意任命他为董事长。
欧阳佟问,他懂得做生意吗?
梁董事长说:懂个屁。除了溜须拍马跑官要官,他屁都不懂。
骆虹叹了口气,说,他是副总经理呀,分管公司的行政和财务。以前在部队,跑官大概没这么阔气,现在不同了,公司一年有几十个亿的收入,来公司一年多了,除了一车又一车往省里拉东西,就只干了一件事,注册道隆便告公司并且收购了你的商标。
欧阳佟说,这我就不明白了,既然他到公司一年时间,从来都没有插手过商业操作,为什么单单插手了博亿商标的买卖?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骆虹说,是啊,这件事,我也觉得奇怪。正如梁董事长刚才说的,我们是搞建筑的,建筑是我们的本行,公司也曾有过决议,发展方向是建筑以及建筑的相关行业,绝对不往其他行业横向发展。按照这个决议,我们是不会涉足广告以及文化行业的。可是,今年初,汪海刚突然提出要建一家广告公司,当时,梁董事长基本已经不管事,我虽然是总经理,但公司内有些事并没有明确,我也不好管太多,他就立了这个项。到现在为止,这个公司别说是运营,就算是人员都还没有一个。所以,我们都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欧阳佟说,我明白了,他其实是为了收购这个商标,才专门注册了这家公司。这里面肯定有猫腻,收购博亿商标的四十万元,估计至少有三十万进了他的腰包。
骆虹说,我们也估计此事一定关系到个人利益,只不过无法拿到证据。
欧阳佟说,这样一个人,如果当了董事长,你们的公司,还能指望好好发展?难道建设厅对他的为人他的能力不清楚?
骆虹说:可能是考虑问题的角度不一样吧,我们考虑的是公司的发展,上面考虑的是权力平衡。
第二天一大早,欧阳佟往公司赶的路上,想起商标的事,心中就郁闷。都怪自己一念之差,放了杨大元一马,竟然落得如此狼狈。事情到了这一步,如果有什么办法将杨大元整死,欧阳佟绝对不会再有半点仁慈之心。可正如邱萍和王禺丹所说,最好的机会,他自己放弃了,现在再想找机会,就只能靠天了。
将车停好,乘电梯上楼的时候,欧阳佟傍郑秘书发了一条短信:汪海刚的任命下发了没有?很快,郑秘书的回复来了,两个字,没有。此时电梯门恰好开了,欧阳佟一边往公司走,一边又发一条过去,有可能改变吗?跨入自己的办公室时,郑秘书的短信来了,还是两个字:不能。
欧阳佟不想再发短信了,干脆拨通了他的电话,问他,为什么不能?魏厅不知道他对经商一窍不通?郑秘书说,你小子管这些干什么?汪海刚跟你有仇?欧阳佟说,不仅有仇,而且仇深似海。郑秘书说,开什么玩笑,他一直在部队,跟你有什么关系?前天吃饭的时候,因为遇到梁董事长,欧阳佟以为事情办成了,所以并未向魏厅长和郑秘书提起自己的目的。没想到事情会卡在汪海刚身上,这时,他不得不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郑秘书。郑秘书听了之后说,原来是这么回事,你早说呀。欧阳佟问,你有办法?郑秘书说,你说这话,就是不相信我喽。
听了这话,欧阳佟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就算汪海刚有通天的本事,搞不掂魏厅长,一切都是假的。换句话说,只要搞掂了魏厅长,就算是整个建设厅都反对这件事,也没有更改的可能了。既然汪海刚和魏厅长早已经穿上了同一条裤子,这件事找任何人都绕了,只有魏厅长出面说话才有用。当然,郑秘书说话,那也就等于魏厅长说话了,汪海刚作为一间拥有几十个亿产值的大公司董事长,完全没有必要为一个区区四十万的商标硬顶着。
欧阳佟说了几句办成了这件事,我再感谢你之类的话。郑秘书倒也豪慡,说,你说这话就见外了,我正希望有机会感谢你呢。放心,这件事不给你办好,我跪着爬到你家门口给你请罪。
郑秘书这样说,那就是打了保票。欧阳佟也清楚,他说要感谢自己,自然就是指两年前他竞争魏厅长秘书时自己暗中出力的事。那时,魏厅长的原秘书被安排当了科长,需要物色一个新秘书,厅里有好几个人争这个位置,竞争十分激烈。与其他人相比,郑秘书的条件可算是最差的。他不知从什么途径得到一个消息,魏厅长很喜欢欧阳佟,便悄悄地摸上了欧阳佟的门。而欧阳佟在几天后接到一位副省长的邀请,说是一起去乡下钓鱼。欧阳佟借机说,他倒是很想去,只不过事前约了建设厅的魏厅长。这位副省长说,哦,老魏?那你叫他一起来吧。欧阳佟立即给魏厅长打电话,魏厅长听说,又喜又忧,喜的是有一个接近副省长的机会,忧的是他正在外地出差,虽然赶得回去,却没法准备。欧阳佟便说,你不用担心,所有准备工作,我来做。到时候,我直接去机场接你。这个准备工作,自然不是他做,而是郑秘书做了,去机场接魏厅长的时候,郑秘书陪同。
虽说自己有恩于郑秘书,可毕竟自己和郑秘书并不熟悉,他到底办不办或者办到什么程度,欧阳佟心中没底。闲聊几句,他问郑秘书在哪里,中午有没有可能一起吃个饭。郑秘书说,中午恐怕不行,他正在喜来登呢,老板在这里打牌,他走不开。而且,他留在喜来登,说不定就将欧阳佟的事搞定了。
欧阳佟突然明白了一件重要的事,汪海刚一定是通过打牌搞定魏厅长的。
魏厅长这个人,是一个很有魄力很有能力的领导干部,建设厅又是这些年的热门厅局,之所以热门,是因为很少有哪个厅局长能够坐满两届的,不是往上提拔,就是因为反腐案件落马了,有些省的建设厅长前腐后继,一连几任都进了监狱。魏厅长呢?在这个位置坐了十年,既不上也不下。不上的原因,很可能因为他喜欢打牌。上面的领导大概也清楚,魏厅长打牌,是捞取好处的一种手段,可这种手段,毕竟不是大贪,还不值得查办。又因为属于小节上的瑕疵,提拔也就被搁置。
喜来登的二楼是休闲茶座,和三十八楼一样,有很多包房,同时又与三十八楼不同,二楼的包房往往被人包下来打牌赌博,参赌的,往往是江南省的达官贵人。汪海刚在部队训练出的跑官绝技显然是派上了用场,他知道魏厅长是喜来登二楼的常客,自己又掌握着道隆鲍司的财权,便借机挤到了魏厅长身边,慷慨地输上几场牌,让魏厅长大为舒心。日后,只要打牌时差角,魏厅长就会想到汪海刚。几个月过去,魏厅长竟有些离不开汪海刚了。难怪郑秘书会说已经不可能改变任命。
既然郑秘书答应解决这件事,欧阳佟便不再去想。他看看办公桌,发现上面有一份传真,是贾宇革发来的。这份传真是自动接收的,发出的时间是昨天晚上十二点,上面详细列出了杨大元在德山的活动情况。这份传真显示,杨大元并不是回德山过节,而是回德山办事。他将自己的老婆孩子安排回了家乡,自己则留在德山市,整天都四处活动。他并不是单独一个人活动,朱丽依始终跟他在一起。朱丽依是雍州人而不是德山人,她自然不可能去德山过节。他们俩在德山活动,只能说明一点,去德山办事。办什么事?会不会是奔德山的招标项目去的?德山的招标公告是五月一日发出的,他们却在前一天去了德山,这是否说明,他们早在此之前便已经了解有关内幕?再看他们在德山找的相关人员,全都是与这次招标相关的部门主要负责人。
欧阳佟心中暗自惊了一下。虽说曾宪平和王文青已经内定了将业务给自己,问题在于,两人都不可能具体办事,具体办事的人如果横插一杠子,事情就会异常麻烦。看来,自己不能只坐在雍州搞标书,得立即赶回德山去与杨大元战斗。
如果现在赶回德山,商标的事怎么办?完全交给郑秘书?如果出现意外呢?
欧阳佟突然觉得,既然人家不善,自己又何必善?不如在汪海刚背后踹一脚,到时候哪一股力量起作用,就听天由命了。
欧阳佟立即给古城区公安分局局长刘奇瑞打了一个电话,希望他到喜来登二楼去抓赌。刘奇瑞放下电话,立即便部署了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