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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第1页）

张桂兰正要去外面散步，窗外阴天了，她有点着急，想在下雨之前把今天的锻炼落实完。她习惯把手机放在家里，一个小时之后回来再看，正经更年期，她很谨慎，“我看了，这电话就是给别人准备的。你想想，找你的是不是都有事？”她这两年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保养了一辈子，终于把49岁——女人的平均绝经年龄很努力的延迟了两年，在那段经期混乱，要来不来，要么一个月来两三次的烦恼中，她也认命了，终归都要老。绝经以后男女变得差不多，她的卵巢迅速衰老，头发看着看着白起来，越来越多，身上的肌肉萎缩，胸部不再丰满，女人所有的特征都在消退，她把期待退居后者——开心活到九十九，那也算这辈子没有落在人后面。

张桂兰气质一绝，从年轻到老都是爱面子好比较，她提高了嗓门，“老杨，你收拾一下垃圾，一会儿下雨出不去了。”刚退休的老杨心里还真惦记下雨，这样他可以和楼上的老邻居搓两把麻将，退休以后找点事情，总要比天天对着张桂兰强。张桂兰更年期他也备受折磨，他越来越瘦，背影越来越苍老。

“这个下雨天，我说，就尽量不要出去。危险，麻烦。”他压低了嗓子，一只手摸着自己那件短袖棉质网眼衬衫的胸口，穿好了凉皮鞋，另一只手垂下来，站在电力局家属院的某一层四居室门口。家属院是单位集资盖的，178平米大四居，楼高五层，每一层都是单位的老面孔，物业不收费，遇到什么政策，整个楼体的美观和修葺都是免费，公摊面积小，一梯两户，下房基本就是一楼，每家一大间，可以做车库可以存东西，因为离海近，相对潮湿，所有的一楼实际是其他地区的二楼建构。屋子里被张桂兰弄得亮亮堂堂，公务退休标配家装，红木酒柜电视柜，真皮沙发，落地电扇，空调配齐，花梨木餐椅，玄关和卧室小走廊挂着花开富贵国画。

按理说，这样的退休生活应该不要有什么更年期才对。以上是在陆川县的家。张桂兰很努力的为人处世，在养老的海滨城市也安了地方，总之他们想去哪里就可以去哪里生活，只要他们的女儿妍妍没问题，可偏偏上帝就是这种安排，所有的幸福安稳不可能全部送给一个家庭。

“咋还没换鞋，运动鞋穿上走啊。”张桂兰穿了一件阿姨短袖，紫红色，五十多岁曲线稍微被勾勒出了一点，“我说话还管用吗，老杨，说了半天了换鞋换鞋，怎么不动呢？”她努力控制自己的脾气，生怕激发一系列更年期综合征，“走走路，锻炼一下身体好，身体重要嘛！”接着说话的语气从训斥急速降回哄小孩模式，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不生气。杨力慢悠悠地换鞋，他不太想出去，尤其今天快下雨了，怕正健步走的时候被雨拍，上一次就是淋雨回来，湿透了不是寒气入体，也容易生病嘛。他嘴皮子动了动，想说这句话，又怕不妥，抽动了两下还是算了。这时，他发现裤兜里的手机在震动，来的真不是时候。“这是谁电话来了，这个时候来什么电话嘛！”弯下腰一只脚伸进鞋里，另一只脚帮着往里蹭蹭，他从兜里取出手机，妍妍来电。

“喂，妍妍，女儿，最近都好吗？”杨力这辈子疼女儿胜过爱张桂兰，能一起过到老主要是因为女儿，还有体制内离婚，第一丢人，第二影响仕途。他接着慈爱地说，“我和你妈准备出去锻炼呢。”

“爸。”妍妍张口了，她的声音很低。

“吃饭了吗？”杨力没听出什么问题。

“嗯，吃了。你和妈最近忙吗？”女儿问。

“我们不忙，你有需要尽管说，不忙，不忙。”杨力听着好久没打电话的女儿心中欢喜，一般电话都打给张桂兰，终于这次对方没接，到他手了。“这个计划最近要去趟茂名，去年房子的卫生间的防水需要再重新弄一下。”他一边接电话，一边示意张桂兰要不要关门，这时张桂兰准备下楼，她穿着耐克的一双白色的运动鞋，减震又休闲，停在台阶上回头看着杨力。脸上也有点微红，在楼梯的台阶上使劲儿用耳朵听电话，也不知道女儿说什么，这个时间女儿打电话有什么事呢——内心不淡定了，但是这一次她没有嚷嚷自己要接，因为离锻炼的时间又晚了几分钟了。

“爸爸，你们能尽快来北京吗，我要出差一趟，家里没人。”一边走一边打电话，杨力也没问清楚原因就挂了电话。他们谈论的是最近金禾好不好，工作顺利吗，身体还好吗，唯独这一次忘了问陆海近况，快十年的婚姻，真的已经将陆海融入了大家庭，太熟悉有时候才容易忽略。女儿说要去出差，希望老两口尽快多去照看金禾。“打电话有什么事吗？”张桂兰问。

“让咱们尽快去北京，帮着看看金禾。”杨力脸上也有些疑惑，“哎，刚才也没清楚，什么原因呢。”

“啥事情呢，你没问问？”张桂兰气不打一处来，打个电话都问不清楚原因，但是为了血压和更年期的症状，还是忍住了，她锻炼自己的修养，慢慢沟通。

“说是要出差，没人看孩子。”

“没人看找保姆啊，我们过去能看多久，这边也一堆事情。你问话都问不清楚，把手机拿来！”妍妍妈妈有点火了，她心里一着急，还真不想去锻炼了。

杨力从兜里掏出手机，利索地拨通妍妍的电话，急急忙忙递给张桂兰，生怕自己挨说。不打电话不要紧，一打电话让张桂兰更着急了，“这是怎么回事，还关机了，这孩子怎么了？有没有什么朋友的电话给问问，怎么还关机了，还给父母耍脾气了吗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