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我应该做的事?”桓羿好笑,“这些小事,我自己不碰,都交给你们下面的人去做,是不是?这样,我就能干干净净的了?可若不是为我,你们又何必如此?你们做的事,跟我自己做的,又有什么分别?”
“不一样的。”甄凉固执道。
桓羿已经隐约明白了,这又是那个“未来的自己”灌输给她的念头。在朝堂斗争中大获全胜,已经成为独掌大权的摄政王,他自然是有资格说这种话的。作为代行君权的人,他也确实应该如此。或许这番话,更是他对自己半生的总结。
手染污秽,就很难再坦荡地行走在日光之下了。
可处在桓羿现在的位置,只能抓住每一个可能的机会往上走,至于用什么样的手段,只能因时因地制宜,哪里顾得上那许多?
干干净净、光风霁月,谁不想呢?
可是这种话,在桓羿听来更像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然而他看着一脸倔强的甄凉,桓羿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再说,反过来想,那个未来的自己因为处在绝对的劣势,所以别无选择。但现在的她,因为甄凉的存在,其实已经多了很大的底气。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试着走另一条路呢?
如果成功了,他在甄凉面前也会更坦荡,而不是因为自己的过去而畏首畏尾。
“好。”他板着脸道,“我保证不用阴谋诡计,不会无中生有制造所谓的罪证,一定用堂堂正正的阳谋来对付她,这总可以了吧?”
“当真?”甄凉不是很信任地看着他。
主要是她一时想不到能用什么样的阳谋。毕竟叶尚仪在宫中多年经营,也不是白给的。
桓羿哼了一声,“若是我做成了,你怎么说?”
甄凉皱眉想了想,道,“殿下若果然能用阳谋击败对方,我就亲自为殿下收集一罐梅花雪水。”
将梅花上的积雪用小扫帚扫进坛子里,等到雪化成水,用来煮茶最好。水里带着梅花的清洁与香气,比山上的泉水更合桓羿的心意。只是采集这样的雪水不易,毕竟要等到梅花开后再下雪,一朵梅花上又只这么一丁点儿雪,费劲折腾一个冬天,说不定只够煮一次茶的。
以前桓羿还是皇子的时候,骄奢靡费,从来不会去考虑人工,倒是每年都能得两坛雪水。
如今一是没有了那样的兴致,二也是和光殿本来就没几个人,各有各的差事,桓羿自然不会让他们这么折腾,所以从未说过。
就是后来他成了摄政王,也因这事过分兴师动众,没有提过。
甄凉也是意外从成总管那里听说,自那之后,每年都会偷偷为桓羿收集一小坛雪水。虽然只够一次之用,但也是那么个意思了。桓羿拦了几次,见她根本不听,也只得作罢,接受了这份心意。
甄凉突然想起旧事,就索性用这个来做赌注了。
桓羿闻言微微一怔,忍不住磨牙,“你知道的事,倒比我想的更多些。”
“若殿下愿意告诉我,我还能知道更多。”甄凉答他。
所以不是“他”说的?桓羿挑了挑眉,“你想知道什么,只管来问就是,我难道还会特意瞒着?”他肯定更大方!
“真的?”甄凉道,“还真有一件事想问殿下。秋天时我和半夏晒的红薯干,殿下也是知道的,九蒸九晒,费了好大的劲儿,最后才得了那么小半袋子。说来也奇怪,我们怕被虫蛀或者老鼠祸害了,特意用机关悬在房梁上,准备过年时用。谁知前儿取下来时,却少了大半,不知是怎么回事?”
“咳咳咳!”桓羿冷不防听到她问这个,被呛得咳嗽起来。
谁叫那机关就在偏殿里,而他有时候看书到很晚,难免觉得嘴里缺了点儿东西,就稍稍取用了一些。这事儿因为是私下做的,一直没被人发现。桓羿先还有些忐忑,觉得不合自己的身份,后来见无人发现,渐渐就坦然了。
实在那东西放了很久,却不见有人来取,他还以为早就被遗忘了,正好祭了自己的五脏庙。
谁知今日甄凉会忽然问起。
“殿下反应这么大,莫非是知晓?”甄凉见他这个样子,不由笑着问。
桓羿一听就知道她已经猜着了,故意说出来取笑自己呢。他平复了咳嗽,故作正经地道,“我怎么会知道这个?谁放的东西,就问谁去。许是你记错了,原本就只有这么些,也未可知。”
说起来,也不知道这红薯干是怎么做的,又软又沙又甜,口感十分出色,偏又半点都不腻,让人忍不住一吃再吃,不知不觉就吃掉了许多。
桓羿有些嗜甜,但更喜欢天然的瓜果蔬菜中的甜,若是制成糖,反而没那么喜欢了。所以虽然宫里点心种类许多,但真正合他胃口的却几乎没有。这么多年来,也只有从前宸妃宫中的厨子做的云片糕最好,可惜那厨子已经去世了,徒弟们都没学到精髓。
后来发生了这么多事,桓羿很长时间没想过口腹之欲的事。
还是甄凉来了之后,才渐渐恢复,也许是亏得多了,他如今倒把吃饭看做一件大事。至于打牙祭的点心,没有也是没法子的事。
可想而知,发现甄凉晒的红薯干竟这么合自己的口味,丝毫不逊于当初的云片糕,桓羿自是窃喜不已。
只是他一个做主子的,不好把自己的喜好表现得太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