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王殿下至今没有发作你,想必是个好性儿的。但主子体恤,你却不能放松!”金尚仪道,“我不知你进宫时规矩是谁教的,既然没学好,就是尚仪局的责任。往后你每日上午过来,重新学一学规矩!”
甄凉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住了所有情绪,应道,“是。”
她在宫里生活了那么多年,早已将自己融入其中。当初刚进宫,一起学规矩的女官就数她表现最好,年纪又小,所以人人都肯照顾。没想到,还有被人挑剔规矩的一日。
不过金尚仪大概只是想找个理由折腾她一番,只能忍耐了。
好在她这样重规矩的人,不会像叶尚仪那般肆无忌惮地行事,倒也不必太过担忧。
今日已经不早了,金尚仪就没要甄凉留下来学规矩,让她先回和光殿去,将此事禀报给桓羿知晓。
甄凉从尚仪局出来,一眼就看到站在尚食局门口的钱女史,对方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她轻轻摇头,没有让钱女史过来说话。
匆匆回了和光殿,进门就遇上半夏,看见她,连忙道,“甄姑娘回来了,殿下方才还问起你呢!”
“殿下用过午膳了?”甄凉算了算时候,问道。
半夏点头,“已经用过了,姑娘快进去吧。”
甄凉进了屋,桓羿抬头见她脸上冻得通红,手脚都是僵硬的,便道,“先过去暖和一下再说话。火炉上煨着姜汤,喝一碗祛祛寒。”
“谢殿下。”甄凉朝他行了个礼,这才走过去坐下。
烤了一下手脚,又喝下热热的姜汤,甄凉整个人都缓过来了,这才起身脱下外面的大衣裳。
桓羿见她里面的衣裳单薄,又道,“去榻上去暖着。”
“这……不妥吧?”甄凉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窗前的软榻。桓羿之前恐怕在上面躺过,连被子都没收拾。这么一想,甄凉脸上更红。好在她进来之前就是这样,又烤着火,倒也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本王吩咐的,有什么不妥?”桓羿头也不抬地道。
甄凉往他那里看了一眼,才发现桓羿是在抄经书。离得远看不清楚,她忍不住起身往那边走了两步,才认出桓羿并没有用自己的笔迹,而是在模仿她。
大抵因为两人的书写习惯有些相似,所以倒是仿得有六七分像了。不熟悉的人,不对比着看恐怕认不出来。
“殿下……”甄凉吃了一惊,“这是在做什么?”
“闲着无事,抄两本经书。”甄凉抬眼看她,“站在那里做什么?本王的吩咐你难道没听见?”
甄凉被他一看,下意识地后退几步,坐在了榻上,总觉得眼前这一幕,有点说不出来的古怪。她皱眉细想,一时出了神,倒也忘了自己本来的忌讳,顺便上了榻,拉过被子搭在腿上。
桓羿见她这样听话,也很惊奇。不过总不能去问她为何听话,便低头继续抄经。
屋子里安静下来,炭火时不时炸开一个火星,发出“噼啵”的声音。过了一小会儿,小喜子就端着食案进来了。他看到甄凉靠在榻上,竟也不吃惊,笑嘻嘻地走过来,取了榻上用的小几摆好,又将食案放在上面,“甄姑娘还没用饭吧?这些都是给你留着的。”
四菜一汤,一碗米饭。
甄凉看看食案,再看看一脸殷勤的小喜子,又看看坐在桌边的桓羿,最后才低头看了看自己。
脑海中灵光一闪,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之前为什么会觉得奇怪了,因为这一幕实在太过熟悉。只不过平日里,她是处在桓羿那个位置的,一时变成了被照顾的人,才没反应过来。
什么叮嘱她喝姜汤,让她上榻暖暖,替她抄经书,这些不都是平时她做的事吗?
想明白了,甄凉心下不免生出几分不安。桓羿不在意主仆之别也就罢了,他本来也不是被这些规矩束缚的人,甄凉在他面前,除了说笑时,还从来不自称奴婢呢,一向都是你来我去的。
可是怎么连小喜子也不觉得奇怪?
要是在上一世,这倒也不是什么令人惊奇的事,他们都已经混熟了,一贯是不怎么在意身份之别的,而且那时她在桓羿身边的分量也不同。如今这样,实在叫她受宠若惊。
甄凉一边想,一边端起碗,食不知味地吃完了一碗饭。
放下碗,旁边就递过来一盏茶,甄凉随手结果,一上手就知道这茶的热度刚好合适,喝了一口,果然是正好能入口的温度。她饮尽茶水,抬头道谢时才发现,小喜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退走了,现在站在自己身边的人是桓羿。
甄凉吓得差点儿直接把茶杯扔出去。
“殿下!”她揭开被子,就要下榻。怎么能让桓羿伺候她呢?何况还是今天这样的日子。
“躺着吧。”桓羿按了按她的肩膀,这才退开几步,走回去坐下,一面道,“听说你被金尚仪叫走,她可为难你了?”
“也不算为难。”甄凉道,“说我规矩不好,让我以后每天过去重新学一遍。”
桓羿闻言忍不住笑了,看着她道,“总算有人说实话了。”
甄凉瞪圆了眼睛,“殿下也觉得我的规矩不好?”
“你啊我的,这是哪一家的规矩?”桓羿挑眉反问。
甄凉皱了皱鼻子,不服气。但旋即又忍不住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在桓羿面前表现得并不像一个奴婢?回想这几个月的事,甄凉越想越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