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哪一局的?”叶尚仪说话慢条斯理,有一种上位者的从容,“这样冒冒失失,冲撞了我也就罢了,若是冲撞了贵人,焉能留你?”
“尚仪教训得是。”甄凉向来不与人争这样的强,低头道,“奴婢尚仪局司籍女史甄凉。”
便听叶尚仪嗤笑了一声,“你就是甄凉?原来是我名下的人,那我就不得不教教你规矩了。”
甄凉一听她的语气,便暗道不妙。
虽然她自认为入宫之后一直很安分,又一向与人为善,没有得罪过谁。但这宫里,总有人是不跟你讲道理的。
桓羿说得对,她纵然带着上一世的记忆,也总有一些地方是顾及不到的。比如这位叶尚仪,上一世甄凉入宫时,早就已经没有这个人了,也不知道是在宫廷斗争中落败,还是行事不端被上头的人黜落。总而言之,甄凉对她的了解是一片空白。
这是很危险的。
因为甄凉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哪里碍了对方的眼。
但叶尚仪既然知道她的名字,那这种情绪就不会来得毫无缘由,一定是自己某些地方疏忽了。
甄凉暗暗吸了一口气,等待着她发作。
“你是我尚仪局的女官,那你来说,行事莽撞、冲撞管事者,该如何责罚?”叶尚仪慢悠悠地问。
甄凉语气平静,“打掌心二十。”
“既然知道,那就领罚吧。”叶尚仪说着,偏了偏头,示意站在自己身后的女官上前。那女官便走到镇凉面前,从腰间解下一根筷子粗细的竹枝,准备行罚。
甄凉有好些年没有受过这样的无端磋磨了,她心里翻滚着怒气,但也知道此刻自己越是反抗,事情闹大了反而越是无法收场,只好伸出手,掌心向上。
竹枝落到掌心的瞬间,甄凉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这是在做什么?”
她不敢回头,但只看对面叶尚仪带着的人微微骚动,就知道来的是个紧要人物。果然叶尚仪很快笑着开口,“原来是黄尚宫。我这是在惩罚尚仪局不懂规矩的女官呢,黄尚宫莫非连这也要管?”
“叶尚仪惩戒下属,老身自然管不到。只是你在这大路上动手,也未免过于莽撞。若是有贵人路过,冲撞了,当如何?”黄尚宫皱眉问。
甄凉闻言,差点儿笑出声。之前叶尚仪就是拿这个理由发作她,现在却被黄尚宫原样还回去了。
这位黄尚宫,甄凉其实也不认识。她印象里的那一世,只知道黄尚宫年纪大了,告老还乡,并不知她的为人。今日一见,却是亲切得很。
叶尚仪显然也有些恼火,只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确实是她的问题。她本意是羞辱甄凉,就是要让来来往往的人看着。谁知道六宫局这么些人,偏偏来的就是唯一一个自己需要顾忌的黄尚宫。
六宫局说是评级,但还是以尚宫局为首。
黄尚宫年纪大、资历深,深得帝后信赖,是名副其实的后宫大管家。她若是在帝后面前随便提上一句此事,那自己就被动了。
所以叶尚仪虽然不服气,但还是咬着牙道,“黄尚宫所言甚是,是我考虑得欠妥当了。既然如此,今日这一罚就先记在账上,来日再算!”
她说完,狠狠瞪了甄凉一眼,带着人走了。
甄凉已知低眉顺目地站在一旁,此时才抬起头,转身向黄尚宫行礼致谢。
黄尚宫面向十分严肃,眼角的皱纹让她看起来过分严厉。她只朝甄凉微微点头,没有说话,径直走了。甄凉目送她远去,面上若有所思。
不过很快,她就被掌心的疼痛给拉回了思绪。虽然只打了一下,但是叶尚仪明显是要给她一个教训,那女官下手也毫不留情,掌心一道红痕十分明显,疼痛难当。
那种竹枝甄凉知道,听说是一种叫做雷竹的品种,细长圆润、竹节也不明显,看起来十分美观,但是打起人来却相当疼。——在力气不大的情况下,所用的枝条越细,打起人来就越疼。也不知道执掌刑罚的前辈试验了多久,才选定这种雷竹作为刑具。
这会儿,甄凉甚至隐隐有种掌心肿起来了的错觉。
甄凉回到和光殿,桓羿就叫了她过去,将莺美人已经打定主意借助假孕来争宠的消息说了。
“这……殿下提醒她的?”甄凉有些吃惊,“可是这种事,如何瞒得过去?”她顿了顿,压低声音道,“俞……他未必愿意做这事。”
“这事不用他。”桓羿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再说,嫔妃的地位就算再低,也是主,要对付一个太医太容易了,只要故意找茬就行。再说,你以为这后宫那么多人,个个都安分守己?有了把柄,不做也得做。”
甄凉便将元宵宴会的事说了,桓羿忍不住摇头,“莺美人或许真与皇后相克也说不定。”每次皇后想要借什么事出风头,却反而要让她将风头占去了。
但曝光有孕的消息,确实没有比元宵宴更好的时机了。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甄凉也就不再顾虑别的,将元宵宴的安排都说了,跟桓羿一起斟酌出时机,彻底定下了此事。
商量完了此事,甄凉便起身到,“若无事,我就先回去了。”
掌心依旧隐隐作痛,甄凉怕明日真的青了肿了藏不住,打算回去抹点儿药。
但她才站起来,受伤的左手就被桓羿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