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明感觉得到瑞娥平常对他表示出的亲近之意,有时这便成为一种媚态。可是太明的心不知怎么无意跟她亲近。他的心里对于这无法呼应的接受瑞娥的爱,感到很抱歉。但这是无可奈何的事。现在太明的心里住者内藤久子的面影。因此他无暇想其他的事,顾到其他的人。连温柔地接近他的瑞娥的爱意,都使他觉得厌烦。
&lso;先生,风琴借我弹一下……&rso;瑞娥连她的身体都投向他似的,要求太明让出风琴座位。太明勉勉强强地站起来让座,他想若是久子这样要求他那就好了。
瑞娥弹风琴,内藤久子跳起&lso;羽衣&rso;舞,她那练过体操有弹性的肢体,跳起了这支舞蹈,显现出柔美的曲线,她翩翩回旋,裙裾随着轻盈地旋转成轮形掀起,两条花蕊一般洁白的腿便显现出来。
&lso;啊!那洁白的腿!&rso;太明内心里喃喃自语,晃眼般的闭着眼睛。即使闭着眼睛,那双洁白的腿依然描着美丽的曲线,在他的眼睑里面娇艳地继续跳舞着。那是丰满温润的日本女生的腿。而像白蝴蝶一样在风中翩翩飞舞的有看头!太明想起有一次游艺会时,久子穿着洁白跳舞衣表演&lso;天女之舞&rso;时的光景,那美艳的肢体和绝妙的舞蹈造诣,博得满堂摒息观赏。而有时她穿着美丽的和服,系华丽的锦缎鼓腰带散步时久子的美丽姿影,总是会引起太明对她情不自禁的遐思。
太明把闭着的眼睛睁开来。久子仍一心一意跳舞着。可是太明正视其舞姿感觉透不过气来。恋慕她的情感越被引起,越觉得久子和他之间的距离-因为她是日本人,而他自己是台湾人,使他觉得无论如何没有办法拉近这距离。
太明的心现在患了相思病。她那俏皮的偶然随兴而起的跳舞举动,更加撩起太明对久子的思慕之心。这一天他借口头痛早退回去,一骨碌躺下来,眼睛望着天花板心里又想着久子。
&lso;她是日本人,我是台湾人,这是铁的事实,没有人能够改变这事实!&rso;他这样想着,胸口好像被抓破似的感到很痛苦。即使他能够跟她结婚,其后的生活将如何?日本女人的久子,她所要求的高水准生活,而他的生活能力不过如此,永远没有升迁机会的名为&lso;训导&rso;的公学校教员身分。最好的情形不过是工作三十年,破格的被升为偏僻的临近蕃界的公学校的校长。学校里的陈首席训导,服务二十四、五年,还尚未升到六级俸的情形,最近日本人训导们给他一句&lso;旧脑筋&rso;来形容。在陈首席训导看来,有许多事值得愤慨。但他要养五、六个孩子,只得忍耐着。校长把年轻的伊滕升为教务主任,不把陈首席训导放在眼里。而首席训导甘于这样的地位为学校服务,李训导背后批评他傻,但连李训导也因为每年增加一个孩子,对校长的态度渐渐的成为迎合的了。太明想着,将这些事情联想在一起,对一切都令人感到绝望了。
而在太明的观念中,他把内藤久子美化的来想,在他看来内藤久子就像&lso;羽衣&rso;舞里无瑕疵的理想女性,近乎完美的女性。那几乎是近于偶像。而现实上的内藤久子,却对太明说:&ldo;本岛人不洗澡,胡先生大概也是有生以来从未洗过澡吧?&lso;太明不吃大蒜,却说太明大蒜臭。又动辄说:&rdo;因为本岛人那样,所以不行。&rso;她说这些话也许没有什么恶意,但内心的优越感不知不觉的流露出来。这种情形不胜枚举。阴历过年时,地方上的保正请太明和久子一起吃饭,那时有一道菜是蒸整只全鸡。久子对太明低声耳语:&ldo;野蛮呀!&lso;但她一挟起来吃,便不禁称赞美味,贪婪地吃着。尽管她本身有优越感,仍然由于无知而显示出其自大自满。一个民族的智慧而产生的,无上的味觉之极致,她因为其美食之形而嘲笑为&rso;野蛮呀!&lso;却终于屈服于其美味,而且并不感觉到自相矛盾。她那忘了谦虚、糊涂的健啖样子,显示她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太明并非不知道这点。但连久子这种缺点都并未使太明对久子的思慕冲淡些,反而更加煽旺。她想着种种事情。这天晚上一直久久无法成眠。
&lso;父亲纳一个无知淫荡的女人为妾,而我身上也流着父亲这种血,这种业障我必须自己绝弃其浊,好自为之……&rso;
思慕的挫折
运动会过了,然后便是准备升学考试,学生们以考上师范学校为目标,各个专心用功准备着。但是,每年能够考上师范学校的,录取率约一郡一人而已。郡下有十六所学校,仅六年级生就大约有二十班以上,一郡一人的录取率竞争当然激烈。
太明希望能够为自己服务的学校,争取到那一郡只有一名录取率的升学率,他每天早晨上课前为学生复习国语、算术,下课后为学生解答入学考试问题,晚上又把考生叫到自宅辅导,功课排得满满的,踏出了突破难关的第一步。但太明一旦着手为学生辅导,才发现考生中连三年级的基本教材都没有消化的呢,这真是使太明感到愕然。其下学年级担任训导(导师)教师的松懈程度可想而知。
太明很热心地全心全意为考生辅导,他无暇和同事们交谈什么,希望今年因此而从对内藤久子不能自拔的思慕泥沼中解脱出来。但是,他这样热心为考生辅导,却未必得到同事们好意的看法,甚至还有人背地里诬指这是太明博取名声的行为,或嘲笑他是徒劳无功的努力。李训导说,因为本岛人入中等学校的人数受到限制,不管如何努力都是徒劳无功的,假定a学校的录取人数多一名,结果b学校的升学人数便减少一名,大局上没有改变,这就是蜗牛角上之争,他这样说着,在太明眼前露出冷笑。然而,这一切说法,不过是把他自己懒于为考生辅导的做法,做一个合理化的辩护罢了。太明对于周围的这种空气,相反的很不以为然的排斥。&lso;一切要看结果,等着瞧吧!&rso;他督促考生朝夕学习,他的眼睛发红充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