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so;若是被吝啬的阿旺看到了,一定很生气。&rso;太明想。但是他离开那里没走多远,便遇见那吝啬的阿旺。
阿旺知道那些人在他的水池钓鱼,他发牢骚的说:&lso;衙门狗这些人,就像活阎王。&rso;吝啬的阿旺对这些人也无可奈何。供应粮食、国民总动员,全是由他们办理的,如果被这些人盯上就完了,不但粮食的供应量增加,还会遭遇到意外的事情。而从战争以来,乡公所人的特权渐渐增大,如今已跟派出所的警察大人一样令民众畏惧。太明的哥哥志刚也罢,这种乡公所的人也罢,全是在强权背后,仗势欺人。
不愉快的事还有,去海南岛一段时间的志达回来了,他不知如何弄到一个据称是百万富翁之女的年轻貌美姑娘,志达带着她到处走访亲戚朋友,得意地吹牛。据他说,他到了海南岛后,施展他长年当律师通译磨练出来的辛辣手腕,赚了一大笔钱,受到一位百万长者的瞩目,而得他的女儿做妾。
志达那天也到太明家来访,果然那姑娘漂亮。但从太明在大陆上所见惯女性的眼光看来,自然地觉得她的教养低,不像一个大家闺秀。志达在太明这个中国通面前倒是不吹法螺。从志达所说的话推测,他不过是当日本军方的一名密探罢了。志达原是警察出身,他擅长此道是太明的看法。
志达说话时顺便故意把外国制上好的金表给太明看,说是那边的大官赠送的。太明觉得这显然是不义之物。志达走后,胡文卿问太明:&lso;依你看,他怎么样?&rso;这句&lso;他怎么样&rso;之言意味深长,可以做种种解释,太明汲取父亲之意说:&lso;志达终究如同没有物资保证的军票一样。&rso;太明的意思是说,志达就像现在南洋所使用的军票一样,因为没有信用,会渐渐地变成无价值。胡文卿回应一声:&lso;嗯。&rso;他的脸上浮现出同感的表情,又说:&lso;反正,像他那种性格的人到哪里都…&rso;胡文卿把志达的为人提出来加以批评。太明认为不仅志达如此,现在一些搭时局便车者全是自私自利的人。
太明回来没多久,便目睹种种现实,但他已不感到悲伤,他认为这是过渡时期的必然现象,他心里对自己说,与其忧心忡忡,不如不要迷失自己。&lso;
虎狼之府
太明听从先前偶然再会的佐藤的劝说,到台北访问他。
佐藤在上次相会时,提议请太明帮忙他正从事的杂志编辑的工作。
太明的来访,佐藤高兴的迎接。而佐藤一知道太明已辞去协会的工作更欣慰。于是立刻说明发行杂志的宗旨。他的意图是,在极端言论的统制下,利用合法的局面以达到某种任务。
&lso;历史已来到转换时期,因此必须要有成熟的条件。小儿科般的走法没有用,必须踏踏实实稳扎稳打,着眼于本质的事物。对时局张起否定的论阵虽然简单,但那是自取灭亡。伪装成与时局同心协力,徐徐地让读者知道现实,这是杂志必须持有的编辑方向。&rso;太明听了佐藤这一番话时,认为这也是一种见识,佐藤是跟向来太明所会过的日本人完全不同,自然而然的对他涌起尊敬之心,觉得他是个足以共事的人。
太明马上便和佐藤共同工作。太明的任务是照佐藤的编辑方针搜集材料,因此须采访台北的知识分子。这也并非多么难的工作,但先要认识一些人颇费苦工,然而习惯了,太明便觉得比在协会无为的浪费时间有意义。杂志一期一期地发行问世,使太明感到新鲜的喜悦。
佐藤在工作之中,常常讲起他自己对世界战局的推测,太明对于佐藤透彻的分析和洞察赞叹不已。而战局果然如佐藤所预言的进展。联军在诺曼第登陆了,而在太平洋继麦金、塔拉瓦之后传来塞班岛的玉碎。战局和政局都激烈动荡。到了这时候。在现实的险恶之前对太平洋战争的战局之肤浅乐观预测才消声息气。
太明不禁有一种不吉的预感。而那天他和佐藤上街,是炎热的日子,夏天的阳光照着柏油马路刺目。两人走着,从背后传来太平洋决战歌的合唱,那是本岛人青年的皇民炼成队的进行。因为两人慢慢的走,皇民炼成队随即超越了两人,四列纵队的队伍井然有序,但个个衣服褴褛,打赤脚徒步的青年看起来寒酸不忍卒睹。佐藤目送着那队伍说:&lso;你看,那些像败残兵似的样子……你再看看那些女人……&rso;佐藤所说的那些女人,是指路上那些盛装逛街的日本女人,他又对太明说:&lso;你对于这两者的对照,认为如何?&rso;虽然佐藤并不多说,但仅他的这两句话,两人彼此的感触相通。
佐藤这辛辣的批评家,一切的事情都是他评论的对象。例如家庭消防的训练也一样使他批评,照佐藤看来,那是无可救药的日本人非科学性的表现,是精神主义者所产生的愚昧作法。
这样看来,那在糕饼店和餐馆前大排长龙,衣着光鲜的日本妇女和摆派头的绅士,若把他们那傲慢的假面具剥了,还不是跟被贬低的台湾人一样,令人觉得面目可憎寒酸。
不一会儿两人走到荣町,进入一家吃茶店,相当大的店内,客人很多座无虚席。佐藤大概常来这家店,他站着,频频环视周围,显然是看看有没有熟人。于是从角落里有一个人站起来向佐藤招手。佐藤看到了:&lso;噢!&rso;他应声,带着太明走过去。对方也有一个同伴,据称两人都是新闻记者。太明忽然发觉两人的胸前都佩著文学奉公会的会员章。太明想,他们是作家啦,心里就对他们涌起了敬畏之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