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贞的琴声毫无变化。
“也对。”公羊弼似乎不意外孔贞拒绝了他的提议,“都二十一世纪了,大家都是受过教育的文明人,还搞欺男霸女那套,太难看。宠物又怎么比得了人有意思?”
他安静了片刻,从口袋里摸出烟盒,点烟的时候又想起和元寅对坐喷烟那一幕,不禁失笑。
他进屋去拿了烟灰缸,回到原位道:“你既然不想她变成单纯依附你的宠物,就只能接受她现在的样子。你要知道,她是个女明星,还是个拍过很多电影电视剧的女明星,就算不拍床戏,吻戏总是少不了,和男演员之间的牵手、拥抱更是家常便饭。如果你接受不了,现在换人还来得及,我也可以给你找一百个纯洁的十八岁少女,从小就读女子学校,背诵《女训》和《女戒》,保证连男人的手都没牵过。”
孔贞的琴声终于发生变化,他连奏几个高亢的杂音,与整支曲子格格不入,倒像是怒极而斥。
公羊弼微笑道:“你不要?你还是想要元寅?奇怪,你以前对女人无比挑剔,别人多看你一眼你都像沾到脏东西,为此不惜孤伶伶躲进棋院里。现在你倒是不挑了?为了一个元寅,你什么原则都不要了?”
孔贞停下演奏,抬首怒瞪他,可惜他现在披头散发,脸色苍白,这瞪眼的威力实在要打个折扣。
而公羊弼宁愿看到他真情实感地愤怒,也不愿他仍是以往八方不动的高冷模样。
“很好,”他呼出一口烟气,倍觉欣慰,“我没猜错,她果然对你的病有利。”
孔贞没有理会他最后一句话,把手从古筝上收回来,取下拨片,垂眸凝视自己沁血的指尖。
良久,他淡淡地道:“不要难为她,她没有做错什么,是我错了。”
孔贞将刺痛的右手紧握成拳,又慢慢展开,“我以为她爱我,是我的错。”
公羊弼越听越不对劲,不由皱了皱眉,掐灭烟头,本来略为放松的姿势也重新变回标准端正的跪姿。
“我不知道你在钻什么牛角尖,你应该相信我看人的眼光,我确定元寅是真的喜欢你,诚然你身边不缺爱慕者,但你这么久以来只对她另眼相看,我根本不敢指望未来几十年里出现第二个特例。”公羊弼疲惫地吁出口气,像教育不懂事的孩子那样语重心长地道,“你觉得她哪里不好,咱们可以让她改,不能仅凭一时的举止失当就彻底否决她整个人,你明明还想要她!”
孔贞默然半晌。
公羊弼以为他缓和过来,顿了顿,又用安慰的语气道:“我调查过,元寅和沈嘉燧只是朋友,两边经纪公司安排炒作的绯闻对象,他们并没有暧昧关系。当然了,你有权不喜欢她和沈嘉燧太亲近,我等下找她谈一谈……”
“不用了,”孔贞打断他,“我在乎的不是那些。”
“我不关心她的过去,她交过几个男朋友,有没有爱过别的什么人……就算现在,她为了工作和别的男人言语暧昧、牵手拥抱,这些我都能理解。”
你能‘理解’?可是你的话已经超出我的理解范围!公羊弼抿了抿唇,硬把涌到嘴边的质问咽回肚子里,忍不住腹诽道,既如此你又吃什么醋?还因为吃醋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病晕倒!
孔贞脸色惨白,神情却镇定异常,他和公羊弼从小一起长大,自然能猜到对方为什么欲言又止。
他低声道:“我不能接受的是她对待沈嘉燧的态度……她对他和我是一样,不,或许她在沈嘉燧面前要更坦诚,更依赖。”
他回忆起听到的几句对话,还有扯开黑布看见的那一幕,元寅在沈嘉燧面前和在他面前有那么多不同,她可以放松地信赖沈嘉燧,对他撒娇,向他哭诉,而自己甚至连她为什么觉得委屈都不知道!
“以前我以为我对她是独一无二的,而直到那时候我才知道,我并不是。”
“那不一样,沈嘉燧是她最好的朋友,就像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公羊弼再想不到他纠结的点会在这里,只觉头痛无比,“你可以让她和他保持距离,但你不能强迫她把你的重要性放在沈嘉燧之前,你们才认识了三天,而不是三年!”
孔贞寸步不让地道:“可那才是爱情不是吗?”
“那只是书里的爱情……”公羊弼试图理智地向他解释清楚某些没谈过恋爱的大龄宅男才会有的错误观念,“‘春日游,杏花插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那是故事里爱情,是我们男人臆想出来的东西。世上不会有那种女人,女人也是人生父母养的血肉之躯,和我们同样存在千丝万缕的社会关系,怎么可能期望她们盲目地把爱情放在首位,为爱而生,为爱而死!”
“没有吗?”孔贞不置可否,“那就没有吧。”
“如果世上没有完美的爱情,那就不要也罢。”
☆、第二十章别后竹窗风雪夜
公羊弼说服不了孔贞,他甚至觉得,如果换一个人处于他的位置还会反过来被孔贞洗脑。因为人就是这样,不管对方所持的论点在刚开始让你觉得有多可笑,但只要他比一般人更坚持,总能让意志不坚定的听众产生动摇。
幸好公羊弼的意志足够坚定,他也足够果断,既然不能在孔贞这里有所突破,他干脆地丢下孔贞,去寻求另一个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