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嘉本以为自己是要住后殿的偏殿里,却没想到林守成只叫人将她的箱笼都放在前殿的东配殿内,人却引着她进了正殿。
“万岁爷一会儿要回来?”静嘉问道,这是叫她准备着伺候吗?
林守成笑眯眯躬身回话:“回安小主,万岁爷吩咐了,只歇一夜就走,您不必再另寻住处,就在正殿歇着便是。”
杜若和半夏如何欢喜不说,静嘉有些诧异,眉心微微拧起:“这不合规矩。”
“安小主放心,这里都是万岁爷的人,不会传出去的,您安心歇着便是。”林守成笑得讨巧,不待静嘉继续说话,又低下头去,“还有一事要跟安小主禀报,万岁爷正准备祭奉先祖的事体,需得晚些回来,安守备求见您,您这会子可要见?”
静嘉愣了下,立马反应过来猛地站起身:“他在哪儿?”
林守成笑道:“就在行宫外候着呢。”
静嘉深吸了口气,勉强镇定下来,示意杜若给出去个荷包,抿唇笑着点头:“劳烦谙达请他进来吧。”
一路上因为稀里糊涂被算计引起的疲乏和警惕,甚至不知不觉中对皇帝居高临下看着她挣扎的那点子幽怨都消失在这一刻,就凭万岁爷能叫宝赫临行前过来与她见一面,她所有的不情愿就都变成了甘之如饴。
她略平静下来的功夫,林守成引着个高壮颀长身着铠甲的人进来殿内。
安宝赫利落跪地:“奴才给安贵人请安,安贵人万福金安!”
林守成带着杜若和半夏静悄悄退出去,守在殿门口。
静嘉眼眶子有些发热,她激动上前几步,将安宝赫扶起来:“胖了,高了,更黑了。”
安宝赫咧着大白牙笑出来:“我还能长呢。”
“还能长好,好极了。”静嘉笑着点头,眼泪从眼眶子里怎么都抑制不住流出来。
宝赫不只是身体长了许多,也带上了肃杀之气,眼神都再无清澈见底的单纯,他去丰台大营也不过一年功夫便脱胎换骨,静嘉没法想象他到底受了多少苦。
宝赫急切地伸手想给静嘉擦眼泪,只想起门口守着的人,手顿在半空,艰难又收回去,声音低沉沙哑:“都是我的错,才会叫姐姐受……”
“这是姐姐最好的选择。”静嘉打断他的话,认真看着他,“你知道的,若想叫墨勒氏再也不敢欺负我们,没有比在皇上身边更好的选择了。”
安宝赫不吭声,也没有比这个更危险的选择,后宫争斗如洪水滔天,一不小心就是尸骨无存。
静嘉拿帕子擦净面上的眼泪,笑得真切许多:“你知道姐姐从小精于算计,即便后宫有吃人的老虎,姐姐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猛于虎的凶狠于我并不算什么,我只担心你……”
安宝赫被静嘉逗得笑出来:“哪儿有这么说自个儿的呀?我姐姐是最漂亮的仙女儿,仙女儿都没有你心地善良。”
静嘉笑中带泪:“也只有你这么觉得。”
“谁说的,我就是觉得没人比姐姐更好看,额娘都……”安宝赫嘀咕着,最后消失在静嘉包容又难过的眼神中。
“宝赫,你从来不欠姐姐的,是姐姐对不住你,说要护着你,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去西南。”静嘉好不容易收敛些的眼泪又开始汹涌,哭得安宝赫手足无措极了。
他一着急话就秃噜了出来:“哎呀姐姐,我从小跟着你长大,姐弟同源,我也不是什么好鸟儿呀!”
静嘉:“……”她总觉得弟弟这话一下子骂了好几个进去。
话说到这儿,安宝赫呆了一下,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尖:“我,我就是在你面前乖……你也知道墨勒氏为啥发疯,咱额娘心计在那儿呢,都是额娘生出来的,我又能差到哪儿去。”
说着宝赫骄傲起来:“若想要姐姐在宫里过得好,我就必须得去拼一把,只有我出息了,姐姐才能好。姐姐好了,我只会更展扬,这就叫姐弟齐心,合力断金!”
静嘉被逗得再哭不下去,拉着宝赫坐下来:“你要答应姐姐,不管发生任何事情,活着是最重要的。你不要想着拿命去拼功勋,你若是有个万一,姐姐就活不下去了。”
“诶!姐姐放心,我一定活着回来见你!”安宝赫听静嘉说的认真,此去便是山高水长还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他也特别认真跟静嘉保证。
“你打小儿冲动好强,过去还有我压着你,以后在外头要记得,万事都要三思而后行,一时退让没什么,有些亏吃了是福。”静嘉仔细叮嘱,“自然,若是真有人欺辱你,也不需要忍让,无论如何,还有姐姐在,你别什么都自己扛着,记住了吗?”
安宝赫乖乖点头:“我都记住了。”
“什么时候走?”二人说了会子话,静嘉问道,“你这会子怎么过来皇陵了?”
安宝赫扫了眼殿门口,压低嗓音:“我的调令是在三月中,随着定国公府的家眷和行礼前去西南,也算是护卫。皇陵也属丰台大营调派守卫,成郡王带着姻亲赫大人来面圣,我正巧被派来皇陵守卫这边,也算是提前给别人空出守备的缺来。此去西南,成郡王抬举我,还叫我升成了正四品都司。”
赫大人?静嘉不期然想起曾在宫中见过的,成郡王家嫡长子那个瘦削憔悴的继室,她好像是……通州指挥佥事赫齐苏泰的嫡女,通州属直津,静嘉瞬间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