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谁拿一根发叉的枯枝横卡在陶盆里,在那叉口里插了一根树枝,上面几片嫩绿树叶,显出一分寂静的禅意来,很是不凡,倒比那些个古董鼎壶樽卣来得舒眼。
大案左右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钤印是“紫芝主人”,一看就知道是敬则则的手笔。她也是没奈何,宫中名人字画繁多,却轮不着她一个失宠的嫔妃能要到的,所以只能自己动手。毕竟是书屋,不挂点儿字画似乎很不合适。
沈沉在一幅“秀云云起”的画前伫立欣赏,风起却送进来一股子怪味儿,他皱了皱眉头,“这是什么味儿?”
高世云也闻着了,从窗户往后院看了看,“回皇上,后院养着一笼兔子呢,想来是那兔子身上的怪味儿。”
“兔子?”沈沉踱步走到后门,果然瞧见了一笼兔子,不用走近就闻到了一股子怪味儿。这东西瞧着倒是挺可爱,但养起来实在是不好闻。“女人怎么会喜欢养这东西?”沈沉问高世云,反正他自己无法理解,“真是糟蹋这书屋。”
欣赏书屋的兴致没了,沈沉走到门外眺望不远处的绘云堂和秀起堂。
绘云堂面阔五间,正在溪涧边上,而绿琉璃瓦黄卷边棚歇山顶的秀起堂则在更上方,从绘云堂后需上两重台阶才能到此院最高处的秀起堂。
秀起堂处在制高点,可以俯瞰整个院落和院外风光,东边一条溪涧从北向南流动,与东西横贯的溪涧在绘云堂前汇合。因为地势随山起伏,所以那溪涧在秀起堂旁边形成了一处小瀑布,跳珠溅玉,远望好似一匹白练悬挂高空。
沈沉才站了片刻,就见对面的绘云堂前有人正同旁边的人比划着手指向他,秀起堂的人可总算发现有其他人进来了。片刻后便见那边有人跨过了竹桥往紫芝书屋走来。
沈沉站着没动,来人正是秀起堂的首领太监朱三昆。两个小太监身上都有事儿在做,所以只能他这个管事太监过来,结果一看却是景和帝,朱三昆赶紧地跪了下去问安,心里却在嘀咕,怎的皇帝会一声不响地出现在这儿?
“这书屋后面养的什么兔子?把个书屋弄得乌烟瘴气,谁还能在这里看书练字?”沈沉道。
没有叫起朱三昆也不敢起身,只跪着道:“回皇上,那是昭仪娘娘养的兔子,宝贝得紧,早中晚都要来看两、三回,还自己出去割兔子草呢。”
朱三昆是敬则则从东太后宫中要来的太监,带在身边还不久,所以许多话也不会告诉他。譬如这兔子她是养来吃的,不是养来做宝贝的,之所以一天看三回,那是在盼着兔子下崽子呢。
“臭烘烘的她养什么兔子?”
沈沉的语气似乎在指责,朱三昆只弯着背不敢答话。
“你家昭仪这会儿在做什么?”沈沉问道。
“回皇上,娘娘正在午歇。”
沈沉心想,这倒是个好命的,中午晌都过去一个时辰了,她还在午歇,一点儿也没有案牍劳累之苦。他若不是接见大臣和看折子弄得头晕眼花也不至于打马到秀起堂来。
“你在这里先跪半个时辰。先反省反省为何秀起堂会门户不紧?朕和高世云进来都转半天了,你们这个奴才却没一个发现的。”沈沉说罢就下了小丘往北而去。
朱三昆一脸苦相地跪在原地,也不敢挪动,自然就没办法通风报信了。
往北穿过松林、竹林,绕过零星山石便到了涧边。过了桥便是绘云堂。
沈沉停住脚步,皱着眉头看向左手侧的一排竹篱,竹篱跨过溪涧,仿佛将空间凭空地隔断了一块,以至于溪涧的左边就显得逼仄了。且面阔五间的绘云楼,能被人看到的就只四间了,西梢的那一间被掩藏在了竹篱之内,很是有些不伦不类。
华容听得脚步声,从东次间快步走了出来,以为是朱三昆回来了,正要问问先才是谁在紫芝书屋那上头,不曾想一出门就见着景和帝,慌不迭地就要张嘴问安,却被沈沉摆了摆手止住了。
“你家昭仪呢?”沈沉问道。
华容跪下低声道:“昭仪在里头午歇,奴婢这就去叫她。”
第21章酸梅汤
“不必。”
沈沉迈步进了绘云堂,绕过屏风后正要往上面秀起堂去,却听华容在后面道:“回皇上,娘娘就住在绘云堂。”
沈沉折过身,“她怎么不住秀起堂?”
华容低头道:“娘娘说,院子里人手不够,上上下下的打理不到,绘云堂在溪涧边,她因爱水就索性住在这儿了。”
沈沉不再说话,转身朝左右看了看,见东边两间是打通的,一眼望去并没有卧室,这才折而往西,穿过西次间的珠帘进了梢间。
梢间以紫檀月月花卉十二折屏风隔成了两处,右侧放着衣柜、妆奁等家具,绕过屏风才是敬则则寝憩之地。
然而这里却没有沈沉看惯的拔步床,甚至都没有他看惯的床。俨然就是一张略宽阔的榻,敬则则穿着白绫中衣躺在上面睡得正香。
榻上自然没办法架起帐子,就那么光秃秃地放在那儿。
更离经叛道的是,这西梢间面溪涧的那一面,雕花木门全部被拆了,只留下一道半尺高的石门栏。整个寝间就用几幅白色葛纱帘子遮住,随着风四处飞扬,室内风光尽数落在了外头的视野里。也就难怪那溪涧上会用竹篱笆架起围墙来,遮住其他人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