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敬则则失踪的事情,定西侯虽然也是挂念担忧,但眼下最关切的却是接下来皇帝要做的事情。他顿时就想到了为何皇帝要让他调兵来梧州。
若是此次指挥得当,进爵封公都是有希望的。至于敬则则,定西侯暂时压下了担忧,“那太后娘娘、淑妃她们可安然无恙?”如今景和帝宫中最出名的嫔妃就是这位淑妃了,四皇子出了那么大的事儿,她都没吃挂落,还养了八皇子,宫中也有封后的消息传出,真真假假的辨不真切,却都知道,皇帝曾经的心上人如今也成了他最宠爱的妃子。
“她们都得救了。”沈沉淡淡道。
这一句话就让定西侯脑子里已经转过了千般念头。其他人都得救了,偏自己女儿失踪,实在不能不叫人怀疑。但这种时候对敬则则出手有什么好处?她即不得宠,也没有儿子,能碍着谁?
“定西侯,其他人朕都信不过,唯有你,寻找则则的事情,朕只能全权交给你了,不管多久,一月、半年、一年、两年,甚至十年、二十年,都要一直找。则则不是短命之相,朕不相信她会这样就没了。”沈沉道。
“臣遵旨。”定西侯道,却是没想到皇帝给他派的第一个任务会是这个,“只是皇上,既然贼子敢在海上炸毁龙船,已经是鱼死网破之心,想来肯定还会有下一步举动的。”
沈沉点点头,低声与定西侯说起了他的布置。
海上遇险的事情,沈沉没打算隐瞒,在面对百官疑惑的眼神时,甚至还主动公开了这件事。原本拟在江南游幸半月的打算,自然不能再成行,而是很快就要启程回京。
但这之前,沈沉依然决定在梧州城大宴群臣以及城中乡绅耆老。越是这等大乱时刻,越是要平心静气,稳如泰山,才能安定人心。
大约是回到了岸上,祝太后的精神都好了许多,但咳嗽依旧不止,越发有些厉害了。
见过定西侯之后,沈沉又陆续接见了许多人,一直忙碌到夜里,晚饭都还没顾得上吃。
李一山瞅了瞅天色,鼓起勇气走到皇帝身边道:“皇上,可要传晚膳了?”
沈沉抬头看了看天色,“没想到竟这么晚了,太后怕是要歇下了,先去太后院子里吧。”
守门的宫人要通报,被沈沉抬手制止了,“别吵着太后安置。”他低声说了,然后右转沿着游廊往主屋去。
走到为通风而半掩的窗边时,只听得里头祝新惠道:“太后娘娘,你瞧着吧这次回宫后,就全都是淑妃的天下了。”祝新惠逮着机会就忍不住说起傅青素,只希望太后能赶紧对淑妃出手,否则……
祝新惠可真怕这次太后会一病不起。
“怎么了?你又听见什么闲言碎语了?”祝太后不大有精神地道。
“才不是听说的呢,而是臣妾亲眼看到的。”祝新惠道,然后压低了嗓子,“太后可还记得咱们落水那夜。”
祝太后抖了抖肩膀,她自然记得。
“那晚皇上把咱们救了起来,不是又划船往后去救人了么?咱们的船也跟着皇上,我看到皇上亲自跳下水去把淑妃救起来的,两人还……”祝新惠双手做了个拥抱的动作,似乎把那动作说出来的话有些丢人。
“那是他的妃子,他又会凫水,下去救人难道说不过去?”祝太后道,“你难道不是皇帝亲自救起来的?”
“不一样的,太后娘娘。”祝新惠道,“当时,我,我还看到了敬昭。”
原本要迈步进去的沈沉,突然就停住了脚步,甚至屏住了呼吸。
祝太后蹙眉道:“你看到敬昭了?”皇帝的嫔妃运气都还不错,基本都救上来,唯独敬昭没了,海上还留着船在搜救,想来一多半都是为了她。
祝新惠点了点头,“那时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唤皇上,就让侍卫把灯往那边照了过去,水里的人就是敬昭。我瞧她在水里挣扎,好似有水鬼拖住她一样,皇上却头也没回地跳进水里救了淑妃,等我再看回去时,敬昭就没了。”
敬昭就没了!
沈沉想过很多种情形,最好的,最坏的都想过,却没想到会从祝新惠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鲜红的血喷在了新糊的纱窗上,沈沉的身子晃了晃,李一山在一旁扶住他,焦急地喊道:“皇上,皇上,快传太医,快传太医。”
屋子里的祝太后和祝新惠同时一惊,祝新惠忙地跑出了次间,可才走到隔扇门口,就被大步走进来的皇帝,一把掐住了脖子。
“你看到了则则,为什么不告诉朕?为什么不告诉朕?!!!”沈沉将祝新惠推到隔扇上,死死掐着她的脖子,双眼血红,手上还有他刚才喷出的血。
祝新惠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只能使劲儿去掰皇帝的手指,却被他抵在隔扇上,往上推得双脚不得不踮了起来,脚尖触地。
“为什么?为什么?”沈沉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
祝太后被那动静吓得挣扎着下了床,大叫着“皇帝,皇帝,你这是做什么呀?”屋子外伺候的宫人都涌了进来,见皇帝掐住了祝嫔的脖子,她已经翻起了白眼,却没人敢上去阻拦,且还都不敢上前,只恨不能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祝太后不得不自己趔趄着扶着家具走过去,毫无力道地摇晃着沈沉,“你快放开新惠,她已经喘不上气了。”
祝新惠喘不上气,沈沉也已经是强弩之末。祝新惠将他最后的希望和仅存的侥幸全都毁灭了,支撑他不倒下的最后一丝力气自然就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