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每天同生命责任“交易”的医生。或者倒不如说,他的存在就是为了让遗憾的死亡能免则免。
又何尝不知晓梁昭肚子里那条生灵的得来不易?再是个意外,也依旧珍贵,在某种程度上。
而这个困惑点在心头悬悬萦绕多日,像乌黑的积雨云,终于在那下落成了雨。
所以顾岐安才决定今晚来找梁昭,无论后果怎样,他给出的态度是,
“我有责任建议你生下来。”
是的,建议。最终审判权他还是交付给她,
“毕竟你才是孕育这孩子,带他她来世上的直接人。”
车厢外的雨势又变大了。水珠子密匝匝落在挡风窗上,雨刮器刮掉歪七八扭的痕迹,左左右右、周而复始。
梁昭静静端详面前人的认真,觉得新鲜又违和。顾岐安何人?安逸堆里养大的二世祖、惯会逗她生气的伪竹马、他师傅眼里难得的饱学之才,撇开这些林林总总,她和他来往的时候,只光记着一点了,
就是他始终是个浪荡子。
这也是她起初选他的根本原因。
一则认识的人,安全;二则他也没可能赖上她,还是安全。
结果此刻他却诚恳地这般。梁昭脑子里无端跳出个词:从良。
想到也就跟着笑出声了。某人不知就里地要替她换瓶子,她手上那瓶已经不冰,梁昭乖乖交换后,顾岐安直接旋开瓶盖,咕咚了几口。
趁着这个岔子,他仰头间,余光把梁昭脸上的掌印看了个十成十。
顾岐安如实评价,“你母亲下手不把你当亲生的。”
“还肿嘛?”梁昭翻下遮阳板照照脸,有一句下文没说,她其实能共情梁女士。只是这么些年,习惯了万事都自己扛的处理原则,总总如此。才会在突发变故前,忘了最起码的沟通方式。
她的骄傲是绝不叫梁女士焦心思,偏偏这回,适得其反。
“我看看有没有发炎……”顾岐安说着,单手扣住她下颌朝自己,定定地凑上去。
“哪有那么夸张?”梁昭甚至狐疑这个人趁机揩油。而事实是他可正经了,那种工作上接诊般的正经。咫尺的距离,能看见他下唇湿润着,潮有那乌龙茶的水渍。
她本能地用纸巾蒙上去。
顾岐安:“……我没记错的话,你这张纸刚刚揩过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