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很优秀……”
“但他们不是圣人。”潘德小姐今晚的语调格外温柔,她冷静、坚定,向来的强势却毫无踪影。
我还以为自我暴露会让我置身险境。
我真的安全了。
“他们不是完美的,我知道。我也没有要求自己追求完美……”
潘德小姐打断了我:“你确实追求完美,你自己清楚的。”
我吸了口气。她说得对。
我改口道:“好吧。你觉得问题在于我把自己的标准强加到别人身上了吗?”
她没有随口答我,认真想了一会儿,才说:“我觉得不是那样。至少,你没有给我那种感觉。如果你问我,我会说你做了很多包裹。”
“包裹?”我微微皱眉。
“每当你遇到一件事,它让你感觉到无力解决或是没有去解决的立场,你就将它们打包、将包裹存放在一个什么位置。也许你已经忘记了它们的存在,”潘德小姐抿着唇,“很遗憾,在人类的思维当中,存在一种叫作‘潜意识’的空间。那些包裹会一直在那儿,没有人做清洁工作的话……你还记得你次卧之前的样子吗?”
我望向她:“你是说,也许我应该拆一些包裹。”
她摸了摸我的头发:“这是你的自由。我只希望你知道,姚——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第一百五十二章
十一月底,新加坡已完全进入雨季。天气预报上的“特大暴雨”字眼全无变化,偶尔会让人有每日都重复着同一天的错觉。
公司的情况日新月异,我的行程表五彩斑斓,提醒着我日界线的更变——当然,是往好的一面更变。
凯文和我彻底撕破了脸。
我已秘密地将此前的录音整理归类交给了乔瑟琳,这场漫长的潜伏终于盼来了曙光。o方面作为集团嫡系反而不动声色,我感觉有些不对劲,特意准备了匿名的渠道,等到尘埃落定,再给他那边儿送份大礼。
只要不是落到白纸黑字上的事,那就全都说不上十拿九稳。如今我们的计划按部就班地实施着,时刻提防的来自身后的暗箭迟迟不见踪迹,我却无法克服这份多疑,无法劝说自己那只是杯弓蛇影。退一步说,即便我们大获全胜,集团仍旧在重要事务上对我司保有着相当程度的话语权,外力是赶不走的,要想取得平衡,就得趁早留后手。
我手头的证据非常硬,只要大老板想动凯文,他即使不进局子也得脱层皮。
问题在于,凯文虽非集团嫡系,到底又与钦定“太子”过从甚密,和bcg那边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他要是不离场,那个秋后算账的局面,我哪怕就是想象一下,都觉得后背生寒。
不过,凯文可没少利用o。假如大老板当真做了重耳,“忘记”我这个为他打拼江山的介子推,东西交给o一份,我在暗中至少又多了个敌人的敌人。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真理是颠扑不破的。
十一月的最后一天,是个平平无奇的周一。
我请了一天假。
今天我三十一岁了。
时隔十年之久,三十一岁的我再次收到了来自我妈的红包。她倒是大方,出手四个六,我回了个更大的,她又发来个五位数。如此反复三次,我腻了,收下了她的钱,满足她的愧疚作祟。
我没感谢她生下我,她也没祝福我生日快乐。
只是过了约莫半个小时,我妈发来一句:“如明年安全,你可带朋友来东京玩。我邀请你们看女排比赛。”
我回复说好。
这个懒觉睡得我很舒服,潘德小姐的床比我家的要硬一些,兴许是枕头的关系?只是我更喜欢床放在房间的正中,她的则贴墙放,中途有一次醒来,是我不小心踢到了墙,把我自己给吓醒的。
她早就去上班了,临走前又在冰箱里给我留了早餐的半成品——现在是“早午餐”了。我没敢辜负这份心意,打开音响煎了鸡胸肉,又坐在吧台前将食物一一用毕。屋子的主人确实比我要会享受生活得多,就是这个听音乐的品味实在是很……老派。潘德小姐的cd柜里甚至有几张皇后乐队的黑胶唱片,但全都没拆封,家里也没有黑胶机,应该只是她的收藏。
与她相反,别说是音乐专辑了,我家里的实体书都相当有限。勉强找了张尚能入耳的《小偷小摸(stickyfrs)》,我活动着肩膀准备热身,在窗前开始一天的锻炼。
手机在桌上狂震,新一周的汇报与交接已进入白热化状态。我充耳不闻,这些事自有老黄操心,过生日的人应当愉快地享受生活。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潘德小姐给我下了死命令,今天如非情况紧急,否则我都不能工作:再无聊也不行,无聊了就翻书。
我看了看她书柜里的这些收藏,反复扫视,反复浏览。
她似乎仍保持着在校时的阅读习惯,涉猎甚广,又显然有轻重之分,非虚构类作品很少,大多都是现在工作上能用得着的专著或工具书。有少量几本小说,书脊显得很旧,抽出来之后我发现有明显翻阅痕迹。她在文学上品味与我相近,但到底专攻于此,书架上自然少不了名不见经传的冷门作家。
我拿了其中一本翻看两页,继而又放了回去。严肃的文学作品似乎已难以成为我的消遣之选,我只是一行一行浏览着或新或旧的书脊:书主人的思绪是无法捕捉了,可那段时光仍然能够被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