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滚出我的生活。”
裴钰惊醒过来,冷汗涔涔。
身下是微凉顺滑的真丝床单,巨大的双人床中,他蜷曲成一团,痛苦地喘息着。
前几日江寰打出的青青紫紫的淤痕逐渐消退,但那骨裂的双腿与双臂还是疼,是骨头新生的那种疼,又痛又酸又痒,万蚁噬咬不过如此。
他紧紧攥住手下的信件,那是栀先生送来的最后一封,冷月般的信角带着清淡的矢车菊香气,他幻想着栀先生在灯光或日色下完成这封信,再封存起来残留的体温。
但即使是体温,那也是53天前的了,就像尸体残骸。
但他没有新的了。
有人叩门,女管家进来。
“裴先生,高先生想要见您。”
正午日光下,裴钰的脸色带有死人般的青白,他点点头,吃力地穿上衣服。右手拇指神经质地震颤着,是江寰暴怒后留下的后遗症,可能以后都治不了了。
女管家垂下眼,听到雇主问道:“邮箱最近有来信吗?”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个问题了,只有这时,她的雇主眼睛里才会带些青年人独有的火焰。但失望的答案总是一成不变:
“没有。”
时针指向12。
第54天。
裴钰起身,跟随管家穿过层层曲折的走廊,墨绿点金的壁纸自天花板延展直脚下,好像阴暗处生长的苔藓,触手滑腻。
两人来到高宅后的一处南海银湾,湖湾澄澈如镜,东南方一片冷杉林,林间白雾悬挂,时有梅花鹿出没。
高兆盛——他的外祖,此刻背对着他,手边是要放出去的鱼饵,听到来人便笑问:
“伤好些了?”
裴钰垂手而立:“谢谢您关心,已经无碍。”
高兆盛笑,光看外表他很容易让人想到佛堂上的漆金弥勒佛,但那脸上的每一道褶子却浸满岁月催生出的狡诈,年近古稀,这样的人还不肯放权,能是什么善类。
“小钰,不是我不愿为你主持公道,只是打你的人是江家小子,江老头的老来独子。后生可畏,我也要礼让三分啊。”
高钰低声道:“您说的我都理解,是我莽撞。”
高兆盛满意点头,左手挂饵,右手腕一甩,鱼线灵巧翻身,落到湖中,激起一阵涟漪,慢悠悠问:
“说说你吧,怎么想起来回来啦?”
裴钰呼吸一滞。
自警局出来后,他便被安置在高宅,却仍头戴“裴”姓。老爷子既没说赶人也不愿改姓改族谱,态度暧昧。
现在转机来了,究竟能不能留在高家,就在于高兆盛接下来的心念转瞬间。
高钰屈起双腿,缓缓下跪。
他明白,如果要找到栀先生,他需要权力与财力。而得到权力与财力,他就需要摒弃无谓的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