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多是一个很单纯的姑娘,因为先天不足又常年困守血瀚海,她看待这世间远比一般人更单纯。
这样的姑娘,也更容易被诛心之言蛊惑。
更何况,眼前的言论,字字发自肺腑。
原野之上,未尽的战场里,一片死寂。
安多慢慢握紧长弓,道:“你说得没错。”
周围一片安静,静守在草野里的仓木决,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老首领身子慢慢颤动,他的声音里有些急切,紧张问道:“小殿下明白了?”
安多轻轻点头,眼帘微垂,道:“明白了。”
血瀚海身为长生天的代言人,既然同沐长生天的恩泽,她用什么来追杀曾经圣教的信众?
在大翊的道宗里,那些道士常常会说“心魔”和“执念”几个字,这世上的心念归根结底都是人的欲望,道宗有的心魔,她也会有。
她要怎么才能面对眼前的草原民众,要怎么样才能说服自己,怎么样才能扬起手里的武器,以血瀚海之尊降下惩戒?
想到这儿,安多忍不住抽了抽鼻子。然后横起了手里的弯弓。
没有人发现,从头到尾,她的情绪没有丝毫变化。
但她的的确确想到了一些事情。想到了那天在草原上,哥哥以掌教之身下达了圣教最后一道钧令。
“祈长生天之愿,命尔等不再信奉我。”
他说,我希望你们不再信奉我,祝愿你们永生自由,永远骄傲。
那时候安多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然而今天在战场上,在恩义和情分面前,她彻彻底底了解了哥哥当初的心意。
从此你们不再是血瀚海的残部,不再是圣教的大人们,从此不再尊贵,却永远自由。
哪怕有用人圣教的恩义来困守你们,你们也可以永远自由。
这片苍茫的大草原上,从来就不需要尊贵的大人们,只要长生天永恒存在,人们的信仰就永恒存在。
长生天以下,万物顺心遂意。
安多看向远处的地平线,干净的脸蛋上看不出任何情绪。透过剑影般的远山,她忽然有些想念哥哥。
有些人,会将所有的事情想得周全,处理得妥当。
他几乎将一切事情都想好了,可是他,究竟在哪里呢?
眼前的老首领,越发紧张而激动,他缓缓地抬起头来,看向眼前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