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准低头在她发上轻吻,喃喃道:&ldo;不用怕,有我在这里。胡砂,你到底在怕什么呢?&rdo;
她本来什么也不怕,现在才知道怕很多东西。
无法说出口的害怕。
或许,她干脆死在那个幻境里,被妖兽们把魂魄吞了,还干净些。可心中却又不甘愿,不甘死得那么狼狈,让旁人看笑话,坐享其成。
什么叫做&ldo;除死无大事&rdo;?因为她不懂,所以可以说得那么轻松。
世上有些事,不是简单用生死就能衡量,或者定胜负。去死,很容易,十八莺往脖子上一划,就是仙人也会断气。但正因为死很容易,所以活着才无比艰难珍贵。
活着是耻辱,可她不能死得更加耻辱,像一块破布似的,莫名其妙被拉来异乡,被人活生生利用一番,再毫无尊严地死。
莫名的骨灰还在,他本分地执行任务,本分地活着,垂头顺目做了良民。如今却只剩一抔黑灰。
凤仪活得更加艰难,走上了邪路,与所有人对着干,如今连灰也找不到。
胡砂,你以后要怎么活着呢?
她这样问自己,却找不到答案。
&ldo;胡砂,还记得我们下的那场棋吗?&rdo;芳准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说着。
她默默点头。与他经历过的所有事,她都不会忘。
&ldo;那还记得我与你说过什么?&rdo;
还是点头。她怎会忘记?那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
芳准将她的长发拨到耳后,慢慢地,仔细地,像是在抚摸一件珍贵的瓷器,带着甜美的欣赏。
&ldo;如果你记得,那我现在告诉你,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谁也代替不了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模样,伤心也好,绝望也好,忘了我也好,最好的始终是最好。胡砂,你会因为我缺了一条胳膊或者一条腿,就厌恶嫌弃我吗?&rdo;
怎么会!她赶紧要坐直身体否定。
芳准按住她,低头在她耳郭上轻轻一吻,贴着她颤抖发烫的耳朵,低声道:&ldo;所以‐你还好好的,手脚都在,人在这里,未来也还在。你到底在怕什么?&rdo;
胡砂摇了摇头,很久都说不出话来。
手脚被斩断也好,受了重伤也好,与失去贞洁是两回事。
对她来说,失去的不光是对女子来说最宝贵的贞洁,而是身为人的尊严。如果说极度的幸福像是烙印,刻在心头永远也忘不掉,那么凤仪带给她的便是极度的痛苦,分明是一把利刃刺穿她的一切,纵然伤口好了,伤疤也不会消失。
要怎么才能忘记?把那个晚上当做一片羽毛,轻飘飘地丢弃,像没有发生过?
不,忘不掉。她的尊严已经被那个人一手捏碎了。
凤仪纵然是化成了灰,想必心里也是痛快的。就像她当初砸碎神器的那种痛快。他那么恨她,最后终于是把她也摧毁了。
什么都回不去。
胡砂慢慢地,坚定地推开芳准,整个身体蜷缩在阴影里,轮廓模糊。
芳准静静看着她把脸埋在膝盖里,像一只拒绝任何人靠近的、受伤的小动物。他第一次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
她受到的伤害,远比他想得要厉害。几句轻飘飘的安慰,又能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