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的华北大地凛冽萧索,两侧的田地毛躁荒芜,野猫野狗在路边扎堆,孤坟枯井点缀着低矮的山丘古道。苍白的夕阳把那个奔跑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林玉婵忍不住放声大叫。
等到天擦黑,路边人渐渐多起来,有了地摊和茶铺、栈房和货仓。天津口音的客商风风火火地来去,驴车独轮车堵成一团。
骑着骆驼太拉风。苏敏官叫停了骆驼,跳下来,又把林玉婵接了下来,拍拍那骆驼脑袋。
骆驼识路,自觉向后转,扬着小船一般的蹄子撒欢奔走。
林玉婵还没站稳腿脚,蓦地有人赶到身边,粗声说话:“喂,老大,怎么去了一天才回来?喏,你的枪。”
然后又转头:“咦,林姑娘!”
林玉婵惊喜叫道:“江大哥!”
江高升和洪春魁都跟来北方了,只不过没苏敏官那么大胆子,不敢去北京挑衅皇权,只能在天津猫着,等待接应。
林玉婵还没惊喜半秒钟,江高升第二句话把她气晕:
“林姑娘,你身上怎么有股牲口味儿?”
林玉婵不答,顺手薅下江高升的帽子,扣到苏敏官头上,勉强让他回到正常人样。
江高升平白又丢个帽子,不满地看了林玉婵一眼。他好心提醒一句,这么直爽坦承的性格如今不多见,她只把他当衣帽架子!
苏敏官问:“有吃的吗?”
“有!”
不远处一个小棚子里,洪春魁伸手招呼。
小棚子是租给往来客商船户,用来打尖休息的,里头不太干净,但有锅有灶,算个自助民宿。
洪春魁打招呼就正常多了,言简意赅:“林姑娘,瘦了。吃苦了吧?多吃点。这里安全,好好休整几日。”
林玉婵吃上两个月来的头一顿肉——不是汤里漂的油点荤腥,不是用来提味的内脏下水,而是一整只新宰的鸡!
还是米其林三星间谍做的!
炖在浓郁的汤里,鲜白的肉,酥烂的骨,嫩得入口即化。
她再也顾不得形象,连皮带骨狼吞虎咽,明明肚子胀得难受,还是舍不得放过一口。
旁边三个大男人不好意思瞧。江高升和洪春魁铺开行李,从中找出小刀铁片,一齐围着苏敏官鼓捣。
等林玉婵大半只鸡进了肚子,苏敏官双手还铐着。
“……啐,这洋人的玩意儿真是不一样,没钥匙还真不行……得回去请教一下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