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天国运动的战火未熄,余烬烧干了鱼米之乡的财富。
热切的小贩围在每一艘泊船外,用尽一切手段向洋老爷兜售当地特产。
林玉婵趁上岸的工夫,码头外面抓紧买吃食,一边哀悼自己那所剩无几的临时工薪水。
不过转念一想,苏敏官这回翻船翻大了,她又幸灾乐祸,嘴角带笑意。
刚逃到这船上的时候,他整个人半死不活,昏昏沉沉了不知多久,失去了对时间的判断。
现在算算,昏迷了足有四五天,那时就早已出广东了。
他又不能跟船上的人搭讪。以为这船只是官老爷出游的座驾,一直在珠江流域转悠呢!
足智多谋、英雄无敌的新任天地会广东分舵主,无意间背井离乡,一举偷渡了半个中国。
……
凌晨,轮船上的人都睡熟,两个值班船员在甲板上打盹,林玉婵穿件厚衣服,揣上白天买的补给,悄悄爬起来,踮脚绕过同宿舍几个打鼾的女工。
她不能再随便去下层的船工宿舍,但她发现了轮机工具间里的一个小角落,和下层船舱只有一层楼板相隔,而且还开了个小通风口。她可以趴在这里,每天能有那么一个钟头的时间,跟苏敏官说上两句话,递点吃食。
嘴刁的小少爷从来没满意过。
“馅呢?”他在楼板下面有气无力地抗议,“菜馒头的馅呢?”
林玉婵很不客气:“等我发财了再请你吃好的。”
她拿着海关的最低工资,自己囊中羞涩,现在还要养俩人,当然是什么便宜买什么,他能吃饱肚子就该感恩戴德。
苏敏官只好忍气吞声地啃那玉米粗面。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问:
“现在招吧。你是怎么混进来的?齐府为什么放你走?”
其实也就短短几天的事。但林玉婵一细说,感觉过了半个世纪。
楼板那头,苏敏官始终不语,林玉婵以为他睡着了。
她轻手轻脚爬起来,刚要离开,忽然楼板下轻轻一响。
“齐府被人烧了?”苏敏官的声音突兀响起,带了些微笑意。
她“嗯”一声,用不着添油加醋的描述。
“你的卖身契也烧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