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有错的并非是女性的美丽,而是男人的邪恶。美丽本身是高贵的,美丽难道是一种错误吗?错的是那种妄想独自占有美丽的狭隘心理,它最终导致了美丽的毁灭。
海伦生活的爱琴海,我觉得不如翻译成&ot;爱情海&ot;。中学时候学地理,我就把&ot;爱琴海&ot;写成&ot;爱情海&ot;,后来还遭到老师和同学的笑话。我却固执地认为,这是我自己的理解和我自己的翻译,我一点也不服气。我始终认为,这片海洋是专门为爱情而诞生的。
那么,究竟历史上有没有海伦其人呢?几百年来,西方许多历史学家对海伦其人其事进行了艰苦的考证,至今还是没有获得明确的答案。我觉得他们是在做&ot;无用功&ot;--学术没有必要进入神话的领域。我宁愿赞同林耀德的这个观点:&ot;古代的海伦也不仅仅是一个美人,她也是一串风铃、一朵不凋谢的石榴花、一袭神奇的幻影、一个化身万千的精灵,出入神话,隐现在诗歌的字里行间,她是最虚假的真实,又是最真实的虚构。&ot;
我正躺在床上读这本新买的《林耀德散文》,然后掏出纸来给你写信。给你写信,是我一天中最快乐的事情。不过,给你写信的时候,我照样躺在床上。字迹当然显得非常潦糙。然而,我想,只要你用心去读,一定能够认识所有的字。
跟你打电话的时间,也一天比一天长。
你知道吗,我通常都是拿着手机,躲进小小的卫生间里,坐在马桶上,然后轻轻拨通你的电话。这里是一个最私密的空间,谁也听不见我们俩亲密无间的对话。
有时,同屋的女孩小星等久了,在外面狠狠地敲门。等我出来,还来不及开口,小星就冲着我大声喊:&ot;一天到晚,写什么信,打什么电话!只有废话没有行动!你爱他,就赶紧付诸行动,冲到北京去拥抱他、嫁给他!现在不是一个害羞的年代,女孩子照样可以主动!&ot;
小星说这些话时,故意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却把我给逗笑了。小星是我们公司里的一个普通文员,比我还要小两岁。在办公室里,我是她的直接上司;下班以后,她却是我最亲密的小姐妹。我们经常一起去逛街,一起去买衣服,她有什么心里话都会一五一十地告诉我。而我跟你之间的交往,也瞒不过她的眼睛。
小星大学刚刚毕业,在恋爱和事业上都没有遭受过什么挫折,所以还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ot;新新人类&ot;的神态。在爱情问题上,她是一个完完全全的&ot;行动主义者&ot;--只要爱,就立即用行动来实现。她现在的男朋友,就是她用&ot;女追男&ot;的方式&ot;俘获&ot;的。小星说,现在的好男孩太少了,一旦发现一个,就要毫不犹豫地&ot;准确出击&ot;。
每当我写信的时候,小星就经常故意在我的面前高声歌唱:&ot;十个男人七个傻,八个呆,九个坏,还有一个人人爱。姐妹们,跳出来,就算甜言蜜语把他骗过来,好好爱,不再让他离开。如果相爱要代价,那就永远接受他。&ot;这是台湾歌星陶晶莹唱的一首流行歌曲,陶晶莹是个才女,歌词都是自己写的。小星喜欢陶晶莹的歌,不过,她这个时候大声唱,让我的信几乎都写不下去了。
这个精灵古怪的女孩,她是在用这首歌&ot;鼓励&ot;我呢。不过,我觉得,用这首歌来形容你,倒是满贴切的--你就是唯一值得我去爱的男人。
看到神采飞扬的小星,我顿时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老了。我原来觉得自己有勇气去追求爱情,可是跟她相比,还是显得略逊一筹。
小星的意见,与你的愿望倒是一致的--你不正在北京守株待兔吗?
爱你的宁萱
两千年一月二十八日
八、廷生的信
亲爱的宁萱:
你在信中谈到了海伦。是的,每一个男人在心目中都有一个海伦。宁萱,你就是我的海伦啊。
为了你,我愿意发起一场&ot;战争&ot;--一场与昨日的我的战争、一场与一切黑暗势力的战争。我要做一个通体透明的人,一个好心肠的人。爱情多么神秘,它让人变得更加纯洁了。
可是,我等待太久了,你总在远方,在我眺望不到的地方。什么时候,你才能降临到我身边呢?
你同屋的那个名叫小星的女孩太可爱了,她说出了我的心里话。她让你冲到北京来拥抱我、嫁给我,你快一点来呀!
泰戈尔说:&ot;最后,我从沉睡中睁开眼,我看见你站在我身旁,我的睡眠沐浴在你的微笑之中。我从前是如何的惧怕,怕这道路的遥远困难,到你面前的努力是多么艰苦呵!&ot;读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就想:什么时候,我的惧怕才能变成欢乐呢?什么时候,我们之间才能够没有一丝的距离呢?那一天,不会太遥远。
宁萱,我当然知道你理解并支持我的立场,我们的爱正是从这种理解中开始的。我需要的爱,离不开精神上的愉悦和融合。
这些天来,我写了好几篇关于&ot;文革&ot;的文章。在我们这一代人之中,很少有人像我这样对&ot;文革&ot;感兴趣的。我对&ot;文革&ot;的思考,最早来自于父亲的启迪。父亲是&ot;文革&ot;的亲历者和旁观者。
父亲在重庆大学刚刚完成一半的学业,&ot;文革&ot;就爆发了。山城重庆居民自古性格火爆,因此&ot;文革&ot;爆发之后这里的武斗急剧升级。父亲耳闻目睹了那惨烈而血腥的一切。
第一次给父亲巨大震撼的是校长之死。
重庆大学当时的校长郑思群,是一名德高望重的老革命,七级干部,级别比当时的重庆市市委书记和市长还高。郑校长非常关心学生的生活,曾经到宿舍楼里一间宿舍一间宿舍地看望学生,问寒问暖。他还在食堂里当着许多学生的面,把饭桶边上的饭捡起来吃。他走在校园里的时候,会主动地跟每一个认识或不认识的师生打招呼。当时在重大,流传着许多关于老校长的佳话。
父亲是班上最穷的学生,他领取的是特等助学金。念了两年多的大学,他还没有穿过一双鞋子。不管是寒冬腊月还是酷暑炎炎,他都是光着脚板。冬天,脚上冻出一块块红通通的冻疮;夏天,重庆的石板路被太阳照得滚烫,他走路的时候只好保持着一种蹦蹦跳跳的姿势。
那时候,大家都很穷,只有一个干部家庭的同学手腕上戴着一只手表,大家都羡慕得不得了。但是,就在普遍的穷困中,穷到像父亲这样几年没有穿过鞋子的学生还是不多。但是,父亲心态很坦然,他光着脚去上课、去图书馆,从来都是健步如飞、昂首挺胸。
父亲说,穷不是耻辱,懒惰才是可耻的。父亲床头的蜡烛经常亮到深夜。我看过父亲学生时代的笔记本,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让我为之惊叹。大学四年,父亲的学习成绩一直都非常优秀。他说,一想到在家里辛勤耕作的母亲和姐姐,他就不敢偷一点懒。
有一次学校召开颁奖大会,父亲作为受表彰的十个优秀学生之一,上台领取奖状。郑校长在颁发奖状的时候,注意到了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帆布衣服、光着脚的父亲,这个贫寒而英俊的小伙子给老校长留下了深深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