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我快死了,安东。&rdo;她气若游丝。
&ldo;不,雷蒂,你不能死!&rdo;罗宾忍不住低喊一声,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良久,他从这迷离的幻境中醒转,渐渐恢复了理智。看看怀中,抱住的仍只是一幅画像。
呵,她早已离去。他并未真的抱过她。
她并非死在他的怀中。
魔由心生。
他想得太过投入了,不知不觉中体验着自己的想象。
罗宾站起来,挂好画像,离开书房,来到储酒室。这是他心爱的房间,一排排风格性情年龄籍贯各不相同的葡萄酒静静地躺在黑暗中,任拿一支都是极品。这是最令罗宾骄傲的收藏。当然,她们都曾是另一些达官显贵们的骄傲藏品。
&ldo;这些尤物落在那些并不真正懂得欣赏她们的人手中,是遇人不淑。我只是把她们从附庸风雅或用来炫耀的豪华酒柜中解救出来而已。相信我,那些聚光灯已经照得她们奄奄一息了。&rdo;在一次盗得一瓶绝无仅有的苏维翁红酒时,罗宾曾对丽娜这么说过。
现在,他随手拿出一瓶白葡萄酒,轻轻抚摸她纤细的身体。她来自卢瓦尔河谷,由三种著名的葡萄按2:1:1的比例酿成。
罗宾渐渐觉得平静下来,他将酒放回原位,并没有喝。
他心中已有决定。
两天后,哥本哈根一条不起眼的小街上,一个身形挺拔颀长的男人慢步走着。他身穿浅啡色衬衣和细亚麻布长裤,米色风衣和同色帽子,啡色系带软皮鞋与皮带,皮带扣是纯银手工制品,手里提着一只深啡色小行李箱。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他都是一位无懈可击的绅士。
这位绅士在一所外观十分古旧的小楼前停下了。
并不大的&ldo;大门&rdo;前立着一块店招,做作的花体字,写着&ldo;海默尔家庭旅馆&rdo;。底下一行小字却是法语:&ldo;安东‐‐著名画家,曾客居此地。&rdo;
中年绅士饶有兴味地看着这块招牌,大约两三分钟后,他似乎打定了主意,迈步走进这家旅舍。
柜台后的老板是本地人,50多岁,肥胖的身躯衬着一张肌肉松驰的圆脸,红润的面颊和一双灵活的眼睛看起来神采奕奕,十分可亲。
他早已注意到这位贵客,此时见他进来,忙起身殷勤招呼。
&ldo;您好。请问有房间吗?&rdo;来人一边问,一边客气地摘下了帽子,露出一头花白的、梳理整齐的头发。原来,他已经不太年轻了。
客人讲一口流利动听的法语,低低的语音显示出良好的教养。老板立刻也用法语回答道:&ldo;有的,先生。楼下有现代装修的新房间。不过,我想您可能更愿意住阁楼,虽然比较小也比较旧。&rdo;
他停了一下,脸上泛起一层得意的笑容:&ldo;那可是名画家安东曾住过9年的房间。您运气好,昨天刚空出来,这房间可不容易住得上。价格嘛当然贵些,但象您这样有品味的绅士一定不在乎这个。&rdo;
&ldo;那个画家,安东,真的在这里住了9年?&rdo;
&ldo;当然,那时先父还在世,这事千真万确。一般客人不懂,还怀疑这事情,我们也懒得跟他们解释。只有贵国的游客比较有眼光,懂得欣赏古迹。我想,您是法国人吧?&rdo;
来客微笑颔首。老板于是高兴地搓搓手:&ldo;当然您是,一听您地道的法语就知道了,巴黎口音,可不是马赛或别的什么地方。我一听就知道。来我这儿的法国客人可不少,都是冲着安东住过的公寓来的。要知道,安东生命里最后的岁月可就是在这儿度过的呀。所以我收这个价。&rdo;他出示一张收费表,指出其中一行:&ldo;绝对低价,文化共享。&rdo;
客人礼貌地笑着,突然问道:&ldo;您说,安东生命中最后的岁月在此度过,那么,这个阁楼就是他自杀的地方了?&rdo;
&ldo;啊?这个?&rdo;小老板脸上微微变色,但很快用坚决的语调回答:&ldo;没有的事!安东不是自杀的!或者是,但不是在这个房间,他是死于一次海难,绝对没错。&rdo;他说完后犹自点着头,表情严肃,似乎对自己的话表示进一步的肯定。
客人却并不追究他话中的矛盾之处,脸上露出和气的笑容:&ldo;请别介意,我只是开个玩笑。我要这间房。&rdo;
老板脸上的肌肉立刻又松驰下来,圆圆的下巴可爱地挂在圆脸颊下面,他看起来十足是个和蔼可亲的老实人。
天黑得很早。&ldo;法国客人&rdo;坐在&ldo;海默尔家庭旅馆&rdo;的阁楼上靠窗的一张小桌边,一动不动,似乎在欣赏窗外的风景。虽然,窗外不过是一条小街,再远,是昏暗的天空以及天空下城市的屋顶。这一片的屋子几乎都是旧建筑,低矮的房舍象垂暮的老人一般,仿佛直不起腰来。远处也有高楼与霓虹热闹的闪烁,但被铅色的天空阻隔,似乎是另一个世界。
敲门声,之后出现的是老板的那张圆脸。
&ldo;请问,先生,晚饭是送上来吗?&rdo;
&ldo;好的,谢谢。&rdo;
&ldo;先生,需要开灯吗?&rdo;
&ldo;不需要,请拿些蜡烛上来好吗?&rdo;
&ldo;好的。&rdo;
门关上了,越来越深的暮色从窗口涌进这个阁楼上的小房间。
&ldo;这位客人有点古怪,不过,花钱挺阔绰,小费也肯多给。&rdo;老板一边走下楼梯,一边小声嘀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