鹫儿留了下来,她没有走,她一直守候在我床前,每次我睁开眼睛,总能看见她哭红的眼就在咫尺之遥,像她那天走过时滢滢带泪的眼一般,也许,她是这宫里唯一一个真心待我的人。
就这样过了几日,等我有力气说话时,我向鹫儿招招手:&ldo;鹫儿,过来……&rdo;想是太久没有出声,我的声音嘶哑得连自己都认不出。
她默默地走到我身前,神情哀伤。
&ldo;鹫儿,母亲她……是不是被打入冷宫了?&rdo;我很艰难才问出这句话。
&ldo;夫人……夫人……&rdo;鹫儿低垂着头,不敢看我,似乎在强忍住眼泪,许久才哽咽道:&ldo;夫人那天从城上跳了下去,归天了。琴儿也在之后触柱而死。&rdo;
母亲死了,她不在了……
我慢慢地用手捂住脸,十指颤抖得不能自己,滚烫的泪在手指间奔流,肆意地。
由小到大,我从没像此刻这般无助,这般心灰意冷。
任着泪水纵横,我的心渐渐清明如镜。我想,我比想象中更爱母亲,即便她不爱我,但我仍深深的,深深的恋慕着她,渴望有那么一天,可以和她在阳光灿烂的午后,一块喝喝茶,说说笑,像天底下所有的母子一般,和乐融融的。
可是,我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一整个夏天,我都在病榻上度过,透过窗棂,看着园子里的荷热热闹闹地开,清清冷冷地败,徒留下一池子残叶断梗,蝴蝶飞来,都找不到可以栖息的花。
不久,秋风起了,ju炽宫冷冷清清的,更是萧瑟。
勉强可以下床行走的时候,我便想去看看园子里的ju花。
天很蓝,看不见丝丝柔媚的云,而秋日的院落,那些开盛的ju总让我有种人去花残的感伤。
也许,是我的心沉寂而萧瑟,所以连这耀目的美丽看起来都这般寂寞。
浮生如斯,雪泥鸿爪。
如果,如果没有再遇上那个人的话,我的人生,也许就在这冷宫般的地方一溜烟过了。
然而,上苍并没有让我如此沉寂下去,在那个初冬的黄昏,在铺天盖地的皑皑雪色中,那个男人披着一件玄色的披风,站在大殿的门内,向我投来温和含笑的眸光。
那天的霞光如火般在天际燃烧,浓浓烈烈地,一片沉静而疯狂的红。而他微笑着对我说:&ldo;筱雁,我是你的七皇兄,无桢。&rdo;
无桢,无桢……间接夺取了我的一切的男人。有很长一会儿,我咀嚼着这个名字。
第一眼看见他,我就知道母亲为何会如此倾心于他。他,无疑是一个非常好看的男子,修长的眉眼,无可挑剔的五官。然而那种人胜在风骨,其气质浑然天成,神形于外,叫世间的女子心动神迷。
夕阳下,他披风上绣着的金龙栩栩如生,而他丰神秀逸,让我自形言愧。
无桢带着我走出了ju炽宫,逃离了那个冷宫般的所在。
一切,或许会有些不同。离开时我这么想。
只是,皇兄他安的是什么心呢?从那不露声色的神情中,我猜不透他的心思。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的人生不再沉寂,而我的未来充满变数。
或许,我有机会,拿回我应得的东西。
我有些期待来年的春早些来到。
第五章不与梨花同梦
‐‐我愿与你一同眠于梨花树下,化为梦中缠绵的一双蝶。
沁梨山每年十一月开始下雪,来年三月雪化为水,春暖花开。
年年秋末,无桢都早早地搬进离宫,为的是不错过那年的第一场雪。有时连他自己都觉得好笑,像这般守株待兔式的笨方法,真的可以等到自己想见的人么?
但是,无独有偶,却真的年年都让他等到了。
第二年遇见他,在下过雪的槿林。跟着飘忽浅显的足迹,无桢遥望他悠然行走于皑皑雪色中,身旁跟着那只毛色罕见的火狐。
落尽了叶子的参天古木有着硕大的树冠,脉络般的枝桠在灰蓝的天幕上交错伸展,比起枝叶繁茂之时,别有一番清隽的韵味,许是落尽繁华,更显铮铮风骨吧。
天,从下面望上去,仿佛被树的秃枝切割成了无数块,碧蓝、浅蓝、水蓝、灰蓝,滢滢如洗;又仿佛只是一大块玉石上参差的纹路,各种色泽都相互交融,浑然一体。
无桢见那人偶尔停住脚步,仿佛被什么吸引住,又仿佛只是忽然想起了谁,独自陷入了静思。无桢不敢贸然上前,怕惊扰了他,又和上次一般在转身之际消失得无影无踪。
跟了他许久,却只是静静地等待那个人回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