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下午白湘之将从金陵发来的金陵按查使郭心潜提审李见秀的公文交与自己,却又不经意的对自己说,李见秀的恩师汤化龙六十大寿时,郭心潜可是坐上佳客;而李见秀的另一个师兄,刑部侍郎向戴川,却又正是这类造反通贼案的主管。言下之意,他秦汉寿听的清晰;可是要让自己真正就这么暗中收拾了这个李见秀,到时候他白湘之屁股一拍,这天大的干系,可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庐州府团练使能担待的下的。想到这里,秦汉寿越发的焦虑起来,脚步虚浮蹒跚,一时不知该如何决定。
前方不远就是北门,北门守将陈之遴是秦汉寿的心腹之人。秦汉寿走到北门,那些东倒西歪的府兵看到长官到来,倒是立刻抖擞精神,不敢怠慢。秦汉寿扫了一眼,没看到陈之遴,当下点点头,直奔大门旁的一间小屋而去。推开门,秦汉寿看到那陈之遴正盘腿坐在一张长凳上,面前的黑漆小桌上放着几碟荤素小菜,手中提着一壶状元红酒,正自樽自饮的好不痛快。秦汉寿哗的拉开凳子坐在陈之遴面前,随手拈起几颗花生丢入嘴中大嚼起来。陈之遴方反应过来是顶头上司来查岗,一阵稀里哗啦的站了起来。秦汉寿面色一沉,看着慌张的站在面前的陈之遴,口中低喝道:&ldo;好你个陈之遴,叫你守门,你给老子一个人躲到这里喝酒。我看你是成心不要命了。到时候那个多事之人捅到那个白老头那里,嘿嘿,我看你好能不能留下你这个脑袋来灌这黄汤……&rdo;。说着,伸出手臂,哗啦一下将整个桌上的东西都扫到地上,盘盘盏盏的碎片一地。
陈之遴小心的看着秦汉寿,看他胖脸上全是阴霾,当下小心翼翼的问道:&ldo;大人,这,可是有什么为难之事?&rdo;秦汉寿伸手拍拍自己心腹的肩膀,口中黯然道:&ldo;妈的,现在老子手上落了个烫手货,还真不好处理了。&rdo;陈之遴眨巴眨巴眼,对秦汉寿道:&ldo;大人,你有什么事情,之遴可以为你分忧啊。&rdo;秦汉寿抬头看着这个正对自己表示忠心的部下,心中一动,问道:&ldo;选正,你可愿意为我秦汉寿去做一件事情?&rdo;陈之遴当下肃容道:&ldo;大人,你有什么需要小子去做了,就是赴汤蹈火,我陈之遴也在所不辞。&rdo;&ldo;好&rdo;,秦汉寿一拍桌子,霍然站起,沉声道:&ldo;我要你去救李见秀……&rdo;
&ldo;什么?&rdo;陈之遴闻言大惊,看着秦汉寿,眼睛瞪得溜圆,不可置信之色溢于言表。秦汉寿顺手端过陈之遴的那个酒壶,就着壶嘴猛灌一口,方眼角一瞥陈之遴,曼声问道:&ldo;怎么?你不敢还是不愿啊?&rdo;。陈之遴忙单膝跪地,向着秦汉寿道:&ldo;之遴愿为大人效劳。&rdo;秦汉寿微微一笑,将嘴凑到陈之遴耳边,吩咐一番,听得陈之遴目瞪口呆。片刻,秦汉寿方停了下来,顺手在陈之遴肩上重重一拍,拈起一片卤牛肉,丢在嘴中,双手后背,施施然走出门去。
看着秦汉寿的背影在阳光中远去,呆立的陈之遴不由喃喃自语道:&ldo;果然不愧是禽兽大人,毒辣啊……&rdo;。
倒履迎君至(二)
一盏小油灯被火绒打着,如豆一点的火焰摇曳着,给漆黑的牢狱里带来那么一点点昏暗的光明。狱卒老靳头哼着小调,提着盛满稀粥的大桶,后面小张贵则端着一个堆着馒头的木盆。二人走到过道中,老靳头随手用木瓢在栏杆上使劲敲了一下,整个监牢里一下沸腾起来,各色囚犯都把端着一只破碗,使劲地把手隔着栏杆长长的伸出,生怕一个迟缓,那有限的食物就被分配完毕,漏掉了自己。
老靳头右手拿瓢,随便在那些破碗中添上那么或多或少的稀粥,再回身从小张贵手中的盆里抓出那么个馒头扔进牢房,也不理会有人哀求多添一点,有人食物被抢惨叫。
最后的那间牢房却静谧无声。老靳头走到牢房门口,手中的木瓢轻轻在栏杆上敲了两声,口中倒是颇为恭敬的喊道:&ldo;李公子,又该吃饭了。&rdo;
黑暗中传来清越但是却又颇为颓丧的声音:&ldo;老靳头,你把东西拿开吧。我不想吃,一点都不想吃&rdo;。老靳头摇头叹息一声,向着那黑暗之处劝说道:&ldo;李公子,人是铁饭是钢啊,你要这样下去,就算你有天大冤屈,自己先把自己折腾坏了,又到哪里去申诉啊?&rdo;
那黑暗中传来一阵悉索之声,片刻,那披枷带锁、镣铐加身的身影便踉跄出现在微弱的灯光之下,虽然浑身上下沾满秽物和血痂,蓬发垢面、沾满腐草,但依然难掩丰神俊秀之色,而那双眼睛在黑暗中炯炯有神,正是被下入狱的李见秀。老靳头看着李见秀,心中不禁有点微酸。他也算是李见秀的旧识,看到他这样,不由同情的摇摇头,顺手拿过倒扣在地面上的一个破碗,慢慢的盛上两瓢浓浓的粥,抓过四个馒头放在那瓷碗之旁,向着这个年轻公子恭敬的施了一礼,口中叮嘱道:&ldo;李公子,这庐州府里谁不知道你是冤枉的,没有人会相信像李公子这样的人会通匪造反。可是,李公子,你要是还是不吃东西,到时候,你要是死了,又怎么能等到沉冤昭雪的一天啊。&rdo;
这时,李见秀紧盯着老靳头,突然开口问道:&ldo;老靳,我记得当年你也是在我李家庄呆过一段时间,我李家可从来没有亏待过你吧。&rdo;老靳头昏花的眼中朦胧起来,向着李公子道:&ldo;少爷,我怎么敢忘记呢?我这条老命,要不是二少爷搭救,早就成了饿死路边的一具枯骨了。&rdo;说到这里,老靳头突然一狠心,压低声音道:&ldo;二少爷,你的大恩大德,我靳阿德随时铭刻在心。如果公子想要离开这里,我靳阿德就是拼了这条小命,也要相助公子。&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