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桑露断断续续的讲述,夏未霜眼前勾勒出了一副幽冷的画面。
穿着红裙的女人在无垠的海中坠落,浑身都被腥咸的海水浸湿,长发如同浓密的海藻轻轻曼舞。她越坠越深,远离海面的粼粼波光,在黑暗里,在深海中,痛苦地挣扎着——碰到了一颗种子。
它溶于血肉,进入心脏,耳膜鼓动着水流涌动的声音,就像生命在源源不断地流逝。
她最终归于永恒的沉眠,眼前一切光辉熄灭,成为了黑暗的俘虏。
最后的一瞬,她想,好遗憾,没能赶上阿霜的生日。
冰冷的身躯与海底同个温度,游鱼与小虾啃噬着她的血肉,殷红的裙子磨过粗粝砂石与破碎的贝壳,死去的女人随波逐流不知何方。
时间在无法感知的时候流逝了,那具身躯内里,却慢慢生出了新的生机。
丝丝缕缕的紫红脉络结成了一个庞大的茧,将归于死亡的残躯包裹在内,一天,两天,三天……
数不清的日日夜夜过去了,由弱到强的生机迸发出惊人的活力,蓬勃的心跳与脉搏仿佛协同了海底的频率,与规律的潮汐与巡回的鱼群融为一体。
终于,那个茧由内而外破开了,肌肤惨白的女人缓缓睁开深紫的双眸,她侧转头颅,在黑沉的海底望向一个方向,她仰起脖颈,被残忍又温柔的大海送回海面。
当她沐浴新生的第一缕晨光时,她懵懂而茫然地吐出了两个字:“霜……霜……”
……
夏未霜蜷缩着身体,紧紧依偎在桑露的怀里,她咬着自己的手,紧紧地,无比用力。
她好像一头无助的幼兽,脆弱不安,丧失了全部反击能力。
她在无声哭泣,为了桑露。
桑露轻轻扯出她的手,上面留着一个深深的牙印,她用手慢慢地抚摸了一下,又摸了一下夏未霜的发旋。
见夏未霜依旧陷在内心的煎熬当中,她便捧起她的手,在牙印上轻轻舔了一下。
夏未霜往回缩了缩手,桑露便问:“为什么,哭?我回来,不开心吗?”
她不懂,她好像一直都无法理解一些事情,夏未霜抬手紧紧捏住鼻根,仰面,让自己不要哭出来,她努力地笑了下,说:“我不知道。”
懵懂的桑露并未把三年前的过程全部记清楚,她只知道自己在死亡中蜕变,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夏未霜问她,种子是什么?
桑露有些迷茫,她不知道。
死前的画面如同一张被海水晕染的水墨画,模糊幻化,充斥着扭曲的光影,如同魔鬼翩翩起舞。地狱般阴冷寂静的海底,唯有记忆中的夏未霜,如此清晰。
她是唯一的温度,是她的食粮,是贪求的生欲。
一切都像是被海水冲刷过的碎玻璃那样模糊掉了,她给不出绝对的答案,找不到确切的定义。
可桑露只是不懂,她并非愚钝蠢笨,她甚至聪明地想到了,自己找不到答案的问题,可以去问夏未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