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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第3页）

有个女人坐在我身旁，用近乎低吟的声音同我说：&ldo;其实我不想这样的‐‐&rdo;她好象求我原谅，我无限的内疚。

真烦，谁又想这样。

旁边有人插句嘴：&ldo;得了得了，不用日夜挂在口边啦。&rdo;

她继续找人诉苦，祥林嫂一样：&ldo;他们怎么戴得惯假手？他们太小了。怎么晓得用铁钩钳东西？&rdo;

&ldo;用用就惯了，最紧要是不痛。&rdo;有人答。

&ldo;我自己的伤口发炎，很就还未埋口，不知道我儿子埋口没有？&rdo;

周围人似已听过七千遍，一点也不觉新鲜，一点也不难过。间中有人为电视节目紧张，低喊：&ldo;美金！美金！人民币！人民币！&rdo;但明显地为人看管，不敢造次。

我回头看看这个借诉苦为发泄途径的姐妹。听说她与好赌成性的丈夫狂吵，盛怒之下，一刀斩掉儿子和自己的右手相谏。

当她一刀斩下去时，她怎样想？

也许她因爱儿心切，想斩死他，以免丈夫日后再娶，后母刻保她又不忍心正中要害，所以斩手，伤口大，流血也流死他……她不是恶毒的妈妈，接着她把自己的手也斩掉了。

后来警察在现场拾回两只断掌，马上急冻入药，医生竭力驳回，不过因为神经线已断，肌肉可以fèng合，但筋脉无法还原。

所以‐‐我在看完电视，排队回房之前。才瞥她的右手一眼，手早已没有了，是一只生硬的，带哑哑虾肉色的假手，惭愧地倚凭在大腿旁，动都不敢动。

这是个一生一世的惨剧。触目惊心。

怎么剁得下去？

母子是那般骨肉相连。

母子。

所以她象小说中的祥林嫂。镇日向不同的人提及她的罪孽，鞭挞自己，看看可否减轻几分‐‐谁令她犯罪？做女人真惨。

坐牢的女人，何以坐牢？说到最后，都因为男人。

间中，有个装作参透世情的姐妹，指着我的大肚子说：&ldo;生孩子？我才不肯为男人生孩子。我奶奶不喜欢我老公当差。我老公不喜欢我做鸡。我不喜欢为他生孩子，完全没有首尾。&rdo;

但我没有问她何以入狱。我怕人问我。‐‐我怕人问我。

每人都有一个故事。

正如睡在我右边床的女孩，她很年轻。臂上纹了一只燕子。燕子下面仿佛有一个名字，但她又选了较大的花样，好象是蛇，盖上去，名字模糊了。但无法一笔勾销。

&ldo;她们叫我做&lso;雪姑&rso;&rdo;她说。

我毫无兴趣。日夜埋首织小小的毛衣，粉红的粉蓝的。除了我儿，一无所有。

是另一些八卦的女人耳语告知‐‐世上永远有八卦的女人，连监狱中也不例外；且监狱中特别地多，因长日无聊，在禁制下，也捺不住天性。

雪姑自十七岁起已是女院常客，放出来之后久不久进去一下，比自己的家还要熟络。吃皇家饭吃至成年。她之所以叫做&ldo;雪姑&rdo;，是少时约了气个男友大被同眠，还拍了照片留念。自封为&ldo;雪姑七友&rdo;。

她的经验丰富：偷窃，打架，持械行劫，淋镪水，黑社会分子……父母乐得交给社会管教。这样的人我不愿交。

‐‐但她此刻也在细意地编毛衣，为肚中的小生命。是潜伏的母性令她判若两人。

医生来巡房检查。问她：&ldo;你妈妈来探过你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