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胜利重新把烟叼回去,“啥也不卖,专来抓你们这些投机倒把的!”哎哟,那冻得红通通的鼻头,还真是用鼻孔看人的。
她林珍珍是什么人呀,怎么会上当,“拉倒吧。”
说着就继续往前走。
是这样的,她们打算原路返回,因为厂区里有条大马路直通公社,平平坦坦还是十分罕见的新柏油路,一股浓浓的柏油气,到了公社,胡姐夫在那儿等着接她们。
可张胜利不知抽哪门子的风:“你们别往那儿走。”
“为啥?”
他顾左右而言他,“让你们别走就别走,丫头片子咋不听话呢。”
动不动丫头片子,他以为他是村里的长舌妇啊,珍珍瞬间收回对他的好感,正要继续走,忽然听见“叮铃铃”“嘟嘟嘟”的声音,来不及反应就被他拽着一阵猛跑,赶美紧随其后,进了黑漆漆的小巷道,他熟门熟路推开一扇破木门,“嘘……”
原来,是治安队的搞突袭来了。
幸好张胜利反应快,这小院子离得近,能听见好几个来不及跑的倒爷被抓现行,哭爹喊娘的有,骂骂咧咧的也有,反正无论你承不承认,都是人赃并获的投机倒把行为,轻则公社劳动改造,重的说不定得坐牢。
珍珍这才后怕不已,她要真坐牢了,霍霍的还不是季渊明?一穷小子好容易当上营级干部,结果出了个投机倒把抓现行的老婆,他的军旅生涯也就完蛋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大半年没见,可珍珍最近想到他的次数越来越多。越是融入这个家,她越是能体会他的不容易,几乎是凭一己之力扛起整个家的男人啊!
“谢谢你啊张胜利同志。”
吊儿郎当的张胜利,反倒被她这么正经八百的感谢弄红了脸,“谢啥呀,就当我又做好事了呗。”
“你怎么知道治安队会来人?”
“也不看看我是谁,这地界上就没我不认识的人。”不然怎么搞投机倒把。
外头人还没撤,她们只能继续躲着,珍珍这才有时间打量这座小院子。院子是真小啊,只有五六十平,估计主人也不怎么爱惜,雪都是黑黄黑黄的,四间小屋子熏得黑漆漆的,旱厕还散发出一股恶臭,也不知道是几个月的大便没清理了。
“怎么样,这院子不错吧?”张胜利洋洋得意。
赶美可不像小姨给他面子,皱着鼻子说:“可真臭啊,主人估计是个邋遢鬼。”
张胜利不由自主摸了摸自个儿油光水滑的头发,雷锋帽和军大衣也是干干净净,“邋遢吗?”
“你的房子?”
“也不算吧,我二姨的,她老人家驾鹤西去,儿子在省城,让我们帮忙把房子处理一下,可一直没卖出去,就成了我哥几个的公共厕所。”事实是,他们不锁门,倒爷们也把这儿当公共厕所,所以才这么臭。
珍珍心头一动,“你们准备卖多钱?”
“这么好的位置,咱桂花胡同口第一家的风水宝地,坐北朝南,四季向阳,二十分钟内能到达附近所有工厂,到公共汽车站也才十分钟……五百块不过分吧?可来了好几拨人,都嫌贵……害,要我有钱我早买了。”
这人虽然夸张,可珍珍再这么一看吧,还真是!虽然小了点儿,旧了点儿,可五脏俱全功能齐备,关键院里自带水井,不用大老远上别的地方挑水,她想洗澡洗头就不用担心费水啦。
最重要的是,她活了两辈子还从未真正拥有过自己的房子,如果有了这座小房子,她就能名正言顺从季家独立出去,以后蕙兰来了也有个落脚地儿。
“这样,三百块你卖不卖?”
张胜利一蹦三尺高,“你咋不说二百五,爷我就那么像二百五吗?”砍价有这么砍的吗?简直侮辱人啊。
林珍珍手里就几块钱,买个厕所都不够,奈何她实在是喜欢,真心诚意道:“张胜利同志,能不能给我透个底,最少多少能卖?”
张胜利心说可真邪门,她一正经,他居然也打起精神,挠了挠后脑勺,“我表哥说了,最少四百五。”
见她不接茬,忙又道:“但咱俩的关系,还能再便宜你二十三十啥的……”
赶美翻个白眼:“你跟我小姨啥关系?我小姨父可是营长!”
张胜利眼睛一亮,“真的?在哪儿呢?”
“北城市,部队番号是秘密,肯定不能告诉你。”其实是她也不知道。
珍珍现在关心的是房子问题,“言归正传,四百块可以吗?”
本来是不可以,可一想到她是光荣的军嫂,张胜利话到嘴边就变了,“行!”
是这样的,他今年刚二十三岁,一直以来最大的愿望就是当兵,可他因为心脏有点先天毛病,验兵没验上,一直郁闷到现在。当不了真正的军人那拥军优属是谁也挡不住的,四百就四百,反正二姨生前都说了房子卖掉他和表哥一人一半,大不了少的钱从他那一半里扣。
一瞬间,珍珍看这房子就不那么碍眼了,已如囊中之物。
但因为手套没卖出去一双,身上又没钱,双方只能约定,缓她半个月,如果到期拿不出钱就自动退出,让他们爱卖谁卖谁。
“小姨,半个月时间上哪儿弄四百块来啊?”赶美愁成个小苦瓜脸,他们家还欠小姨一千多块呢,他们已经很努力的做毽子和手套了,可还是杯水车薪。但进口药的好处就是,哥哥现在已经基本不喘了,要是喘起来,压着喷雾喷上几口,他就舒服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