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则,如今他们却非要朕,再派一个钦差下去,主持重建,又说什么钦差最好是皇室血脉,能表朕之仪德,说了那么多,不就是想让朕,叫太子去做这个钦差,下这趟江洛吗!”
皇帝越说,火气越大,王忠禄也听出来了,原来闹了半天,还是因着太子殿下的事。
太子触怒君父,被禁足半年,如今虽然解禁,当初陛下许他,观政崇文殿的恩典,却又收了回去,这一个多月来,也只是叫太子潜心进学读书,没有别的。
……看来,是前朝众臣,看不下去了,这才想给太子捞个活儿干,却不想,反倒更因此惹得陛下不快了……
“他们倒是会给太子挑差事,江洛水患,有龚、余二位钦差打理,如今最紧要的关头已经过去了,太子去了也只需要等着重建好了,和朝廷表功,不必担风险,更不必担责,民不聊生的水患,落到他们眼里,倒成了给太子打的小算盘,真是算的好准,算的好狠啊。”
皇帝说道后头,声音渐低,语气却更冷三分,王忠禄听了,心头不由的一突。
陛下……这是疑心病犯了啊。
“忠禄,你说这事……便真是他们自发而行,背后就没人撺掇,没人搅风搅雨么?”
王忠禄垂首道:“老奴……只是陛下近侍,朝堂之事,还请陛下恕老奴愚钝,实在是看不明白,只是众位臣工,想必也是怀着一颗实心用事、公忠体国之心的,无论如何,总是为了江山社稷好的。”
皇帝听他不回答,只打太极,也不和他较真,只瞥了他一眼,哼笑一声,道:“你这老狐狸。”
王忠禄面上跟着讪笑,手心却有些出汗。
皇帝道:“他们想要太子去,揽了这桩差使,朕却偏不要,不仅不要太子去,朕也不要任何一个皇子去,赈灾这等事,倒给他们搅和成争权夺利,朕看,既是赈灾,便该叫真正实心用事的人,去给江洛二地百姓谋福祉,而不是给他们当成一块香饽饽般,扯来扯去。”
王忠禄道:“陛下圣明。”
皇帝缓了两口气,他喉结只是微微滚动了一下,王忠禄便立刻很有眼色的奉了茶上去,皇帝接过茶,饮了一口,才道:“……不说这个了,召珩儿回京的旨意,你可叫人传了?”
王忠禄道:“回陛下的话,五日前,便已叫人快马加鞭去传了,如今也早该到了。”
皇帝沉默了一会,道:“皇后知道了吗?”
王忠禄道:“知道了,还好知道了,这才高兴起来,否则娘娘怕是这会子,还得为了陛下放‘长公主殿下’离京这事生气呢。”
皇帝闻言愣了愣,半晌才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道:“阿蓉总是这般孩子心性。”
王忠禄道:“皇后娘娘赤子之心,正是这样,才更能证明,娘娘定能千岁无忧,凤体安康,常伴陛下左右啊。”
皇帝顿了顿,道:“那日……珩儿自己来找朕,提了此事,朕还有些惊讶,这么多年来,他从未有此心,如今竟有心恢复原本身份了……这也是好事,毕竟也总不可能,让他真的做一辈子女子,只是阿蓉那边……就免不得要闹一番,还好如今‘公主’驸马已经成婚,叫她了却一桩心事,否则若是‘长公主’就这么离京,她未必干休。”
“阿蓉的病……也不知何时能好,只是……若她真的好起来,会想起当年的事,朕倒也不愿要她好了……”
皇帝说着,面上神色稍带三分落寞,他沉默了一会,才道:“朕总在想,当初瑜儿没了……阿蓉成了这副模样,这些年来,她究竟是真的全然不记得了……还是心中不愿意记得……”
“这么多年,她始终不愿和朕同房……若说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又何至于如此……”
“她心中……定是怨朕的。”
王忠禄宽慰他道:“陛下多心了,娘娘如今这样,也不过是因着有病在身罢了,等三殿下恢复身份回京,母子团聚,说不得,娘娘的病,便会这么好起来了呢?”
皇帝摇摇头,叹道:“若她好了,全想起来了,恐怕……只会更怨怼于朕、疏离于朕。”
分明是九五至尊,这话说的却丧气,王忠禄闻言,连忙跪下道:“陛下如此忧虑,忧思过度,小心伤及圣体啊。”
皇帝叫他起来,道:“罢了,朕不过是说说而已,又不是你的错,你跪什么。”
王忠禄这才站起身来,抬袖擦擦额上的汗,道:“陛下这些日子,心绪烦乱,老奴见了,也只恨自己浅薄无能,不能替陛下分忧,心中亦是难安。”
皇帝闻言,长叹一声,道:“……你一个内官,尚且有此心思,朕的儿子,是朕的亲骨肉,却不能体谅朕分毫,唉……真是……”
王忠禄心知,多半是这些时日,朝堂上支持储君、和陈家联系紧密的太子一派,与支持二皇子、与闻氏及其背后的武官一派交好的朝臣,斗来斗去,这才弄得陛下心烦,有此感慨。
只是他虽知道,却没打算掺合,便只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皇帝却忽然道:“忠禄,你觉得,三皇子如何?”
王忠禄被他问的心头一跳,霎时嗓子眼紧了紧,沉默了半晌,道:“三殿下……三殿下性情中正柔和、孝顺懂事、还这般体贴陛下和皇后娘娘,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皇帝道:“朕不是问你这个,朕是问,你觉得……他和老二……甚至,和元儿比,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