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苦着脸道:“驸马爷,若不是有要紧的事,我也不敢现在来打扰,只是……是京中那几间铺子,有些问题,不得不来问问您。”
贺顾愣了愣,道:“我娘的铺子?”
管事点头,道:“前些日子,驸马爷叫我清点好了,再一并交由您,只是我初接手这些事务,还有些生疏不说,那些个铺子的掌柜、账房,据都是从了……从了夫人管教的,有许多说不清的地方,恐怕还得叫驸马爷过目。”
贺顾挠挠头,转身看了长公主一眼,却见她对自己微微点头,道:“去处理吧。”
便带着兰疏与一众婢仆,径自回了主院。
贺顾带着管事进了公主府的茶厅,那管事身后跟着两个小厮,怀里都各抱了一大叠厚厚账本,垒起来足有一尺高,贺顾在茶厅上首坐下,看着管事问道:“怎么回事?”
兰宵见驸马带客回来,也十分有眼色,连忙吩咐丫鬟招呼那管事和两个小厮坐下,又上了茶给他们,管事接过茶抿了一口,听到贺顾问他,这才苦着脸道:“不瞒爷说,我原先虽然也管着几家铺子,还算打理得益,但因着和以前的王管事不大对付,所以一直不得重用。”
贺顾道:“正是因为你和他们不对付,如今侯爷才会提你上来。”
管事连连点头,道:“小人自然知晓,是这个理儿,但正因如此,如今叫我接手了那些铺子,他们以前,都是在夫人、王管事手底下听话的,现在王管事送了官、夫人又不见人,也不知他们是犯了什么轴,竟然对我阳奉阴违起来,这些天铺子的事儿一直理不清楚,且不说店里营生,便是我叫他们送了近五年的账册,想要对对,仔细一看,竟然都……都……”
贺顾皱眉道:“如何?难不成他们竟敢拿烂账糊弄你?”
管事道:“倒也不是烂账,正是算不上烂账,而是这些账册既繁又乱,乍一看仿佛都马马虎虎对上了,但仔细一想,却又分明不对,若是真的一点毛病没有,咱们那几家铺子,平日里生意也不差,如何就能亏了这样多去?”
他惭道:“总归,还是小人本事有限,实在看不出问题在哪儿,这才没办法,想着跟驸马爷搬救兵来了。”
贺顾无奈道:“我于数算、理账、也只懂一些粗浅皮毛,听先生讲讲课还行,你让我看,我哪里又能看得出来了?”
话虽如此说,还是叫那两个小厮奉了账册上来看。
只是贺顾的确很有自知之明,才看了两页,便觉得眼前天昏地暗、头大如斗。
这账册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记成了这样,笔记总有文墨模糊处不说,那字体更是龙飞凤舞,便是看明白一行,都要叫贺小侯爷丢了半条命去,更不必说还参杂许多繁杂数字,他根本看不出什么头绪。
这可怎么办?
贺顾抬起头来,心道,看来,说不得得去挖挖墙角,看看京中哪些铺子的掌柜账房有本事了。
要不然……
他顿了顿,面色冷了些,道:“既然他们要弄虚捣鬼,便干脆全部把这些个掌柜、账房,全给我辞了,咱们重新找人来管,以前亏的,我不计较了,总不能让这些人继续祸害铺子。”
那管事放下茶杯,无奈道:“爷啊,哪儿来的那么简单,这些掌柜、账房、伙计都是在铺子里干了少说八九年的,铺子怎么营生他们最清楚,换了新人来,又得重头开始,无异于重新开间店啊。”
贺顾道:“重新开就重新开,难不成这点钱我还亏不起了……”
他话音未落,边上的兰宵却忽然道:“驸马爷,这账册……倒也不是一点毛病没有的。”
贺顾愣了愣,这才扭头注意到兰宵,却见她正目光定定地看着贺顾扔在旁边案几上的账本,微微蹙眉,若有所思。
贺顾有些惊讶,道:“你能看明白?”
兰宵一改平日里那幅柔弱胆小,说话声音都不敢大的模样,抬起头来,眼神微微发亮,她指着帐册上一处,对贺顾道:“爷,你看这里,与前一页,这里……”
“虽然小目上没错,但是和后面总数,差了三千七百六十四两,还有这里,这一目,记得是采买惠州府文心书坊新书,共花费四百三十六两二钱,可是后面……”
兰宵越说越兴奋,不知是不是贺顾错觉,眼下这个盯着账册,目不转睛,纤长食指微微在账册上滑动的兰宵,似乎与往日的她……变得截然不同了。
她说着说着,那个侯府来的管事,也不由得走上前来,边听兰宵言语,边看着账册,做恍然大悟状,连连点头。
兰宵说了足有半盏茶功夫,终于累了,正觉口干舌燥,手边就递过来一盏茶,她也没多想,抬手便接住抿了一口,茶汤温度适宜,兰宵正觉得喉咙舒服了许多,忽然想起什么,转头一看,这才发现递茶给她的,竟然是眼睛亮闪闪的驸马爷。
兰宵:“……”
天呐,她一时忘形,竟然让驸马爷给她递茶,这如何当得起?
兰宵连忙放下茶杯,当即便要躬身后退,给贺顾行礼道不是,却被贺顾一把拉住了。
贺顾由衷道:“你有这本事,怎么不早说呢!”
真是捡到宝了!
兰宵见他赞叹意味溢于言表,不似作伪,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奴婢……奴婢这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小本事,以前……奴婢在张贵人宫中当差,管着贵人的衣食月俸,时年日久,便能看懂一些粗浅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