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家二老自上了年纪便很少再出门走动,言定野听闻自家祖父祖母竟然大老远去了长阳侯府,也有些意外,不过他很快回过了神,拼命摆手苦着脸道:“不了不了,我就不去了吧……我也没跟你们府上提前递拜贴,姑父刚刚回京我就贸然拜访,恐怕打扰了他,这不太好……”
只可惜他有心想跑,贺顾却不可能放他,一把拽住了他后领子,嘴角勾起的一个温柔浅笑,在言定野眼里十足不怀好意。
“何必如此客气,你我是表亲兄弟,你来侯府用顿晚饭有什么大不了,也值得递什么劳什子的拜贴?”
“正好,外祖父外祖母也在,一会你还能跟着二老回将军府。”
言定野就这么心不甘情不愿的被贺顾架了回去。
三人回了长阳侯府,贺顾把马疆交给小厮,拉着言定野刚进了二道门,就远远听到正厅方向传来一声茶杯被人狠狠摔碎在地上的脆响,隐有人声浮动,他心里浮起一层不好的预感,转头看了一眼征野,低声道:“怎么回事?”
征野也很茫然:“刚才言老将军和老夫人只说上门来讨杯茶吃,我走的时候看着他们和侯爷还和和气气,也不知怎么就摔上杯子了……”
贺顾无语,只得拉着言定野加快脚步往正厅去,他想起来了,上辈子外祖父和外祖母似乎也替他到侯府来闹过这么一通,只是没什么成效不说,还平白挨了万氏话里一顿绵里藏针的机锋。
言家人都是一脉相承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无一例外。
包括贺顾的娘,甭管待字闺中时是何等英姿飒爽、女中豪杰,嫁到长阳侯府后遇上了万氏这样长了一万个心眼子的,照样还是被人家玩弄于鼓掌之中。
果不其然,人未近贺顾就已经听到了外祖母言老夫人的声音,老太太嗓音浑厚字正腔圆语音冷冽,听起来最近身子应该挺硬朗,贺顾稍微放心了一点。
“……当初我念你年纪轻轻,若儿就撒手人寰,顾儿和容儿两个娃娃年纪尚幼,家中若是没个主母,的确也不好看顾,你又口口声声说万氏贤淑,我与将军犹豫再三,才同意了你将她扶正,如今她竟做出这等事来,可见妾终究是妾,便是你硬要抬举他做了正妻,她也只干得出这等赃心烂肺的事,要是早知有今日,当初我和将军便是咬死了口,也绝不要我两个外孙儿,多这么一个后娘!”
“岳母,您先消消气,这件事并不是您想那……”
“我想的?我想什么了?”
言老夫人拍桌子的声音从厅里传来,贺顾还没什么反应,言定野倒不知道是什么条件反射吓得一哆嗦,贺顾不由得淡淡瞥他一眼,扯了扯嘴角。
“如今她把顾儿的八字递到皇后娘娘面前,抢着要让顾儿做这个驸马,满京城的勋贵,还有哪家不知道?你以为人家都怎么想你贺南丰?人家不说话,背后都在笑你长阳侯府出了个一门心思要绝了前头夫人孩子今后前程的后娘呢!”
贺顾刚一走进门,看到的就是坐在上首拍着桌子气的脸红脖子粗的言老夫人、和一言不发扶着雕花红木长椅扶手脸沉如霜的言老将军。
“顾儿,你回来了?”言老夫人一眼就看到了他,眼睛瞬间一亮,朝他招手道,“快过来快过来,让外祖母好好看看,承河呆这么久,我怎么觉得又瘦了呢。”
贺顾走到她面前,就被老妇人一把抓住了手,征野很有眼力见的搬了个小圆凳过来,贺顾顺势坐下,低声道:“外祖母,我没瘦,您太担心我了,我还长高了呢。”
他说着余光扫了扫旁边坐在下首的贺老侯爷。
亲爹神色晦暗不明,五指捏成拳放在膝上,显然心情也并不大好,万氏坐在他旁边,她还是那身青襦裙,显得清瘦又可怜,她合拢着腿只斜斜把身下的椅子坐了一半,头低低垂着,看起来可怜巴巴,一副小心翼翼又拘谨的模样。
贺顾脸上没表情,心中却有些恶心,赶紧挪开目光。
“你刚随你父亲从承河郡回京,我和你外祖父原不该在这时候来打扰你们,只是你这个后娘,做事太绝,欺人太甚,我和你外祖父要是不来,只怕你和容儿两个被欺负死了去,这诺大的长阳侯府也不会有个把有良心的给你们兄妹两个撑腰。”
言老夫人一边轻轻拍着外孙的手背一边叹道,她的手干枯又皱皱巴巴,但掌心却仍然温热,贺顾不由得心头一暖,低声道:“孙儿不孝,让外祖母替孙儿担心了。”
“又不是你的错。”言老夫人说着抬起头来,这次她的目光终于锋锐而尖利的看向了侯夫人万氏,“万姝儿,我与侯爷在这闹了大半天,也不曾听你响过一声,怎么?你就没一句交代?还是只有胆子做,却没胆子认?”
贺南丰道:“不是她把顾儿的八字递进宫的,是皇后娘娘亲自开口……”
一直一言不发的言老将军却忽然开了口,他嗓音有些嘶哑,却中气十足,隐约还能听出点年轻时杀伐果决的镇定和说一不二的气势来。
“你别说,让她自己解释。”
言老将军如是说。
第5章
言老将军一发话,贺南丰便也不好再替万氏推阻,他胡子抖了抖,终于不说话了。
万姝儿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苍白如纸,看的贺南丰十分心疼,但她神色却还算镇静,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开口缓缓道:“正如侯爷所言,顾儿的画像和八字,都是皇后娘娘亲口要的,并非是我有意如此,今日用饭时侯爷就已经问过了一回,现下便是二位再问,我也只这一个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