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曼笙走到正房,周围的人端着水盆进进出出,皆是焦急的神情,无人在意她。陆曼笙很轻易地摸到了床前,床榻上躺着的女孩病恹恹的,脸颊凹陷,正是小时候的陆曼笙。
陆曼笙心中震惊,躺在床上的小陆曼笙周遭都散发着死气,一只脚已经踏入鬼门关,无药可救。
小陆曼笙勉强睁开眼睛,怔怔地盯着她。陆曼笙心中毛骨悚然,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自己看着。
小曼笙愣愣的,呢喃道:“我又看见你了……所以,我是要死了吗?”
这话问得有歧义,陆曼笙听不懂。她现在的身份是小曼笙的贴身丫环,小曼笙应该能时常看到自己,但听小曼笙的语气,好像看见自己是一件稀奇事。
但梦境似乎不受她控制,不容陆曼笙多想,她脱口而出:“是啊,你马上要死了。”
说完陆曼笙便开始懊恼,自己为何要跟自己说这般残忍的话。
小曼笙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那好吧,那我就来找你吧。”
周遭又变黑了。
元又语从梦中醒来,依旧是在陆府的耳房里,这是她为了方便照顾二小姐、自己休息的地方。她还在茫然中,就听到身边有些声响。
元又语抬头瞧去,陆曼笙正坐在她脚边的杌子上做绣花。
“你醒啦?”
“二小姐!你、你怎么在这里?”元又语吃惊。
陆曼笙担心道:“你病了好几日了,我不放心,过来瞧瞧。”
元又语挣扎着起身:“怎么能让二小姐看护我,我……”
陆曼笙却让她躺下,她只好靠着枕头坐着。陆曼笙说:“自从你听到程玖的死讯……你已经病了快半个月了。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你要照顾好自己。”
程玖是元又语的未婚夫,不过前不久两人退了婚。退婚之后程玖娶了临县大户之女,举家搬到了临县。没想到临县疫病蔓延,程玖因染病,不治身亡。
再次听到他的死讯,悲伤涌入元又语的心头,她忍不住低低哭泣起来。程玖这个与自己青梅竹马一同长大、说长大之后一定会来迎娶自己的人,最后却瞧不起自己的门第,娶了旁人。
每到夜晚,元又语总会忍不住懊恼愤恨自己的一腔真心错付了人。可是真的听到他死了,却是这般痛彻心扉地难过。
陆曼笙还想安慰元又语几句,便听到门口传来丫环的声音:“二小姐,又语姐姐的叔叔婶婶来了,想见见小姐。”
房间里的二人呆愣片刻,还是元又语反应过来道:“我叔叔婶婶来了?他们为了何事要求见二小姐?我赶紧去跟他们说,没事不要打扰二小姐。”
陆曼笙扯住她说:“你还在病着,既然他们要见我,想必是有事情吧。你且躺着,我去问问他们过来做什么。”
陆曼笙的命令毋庸置疑,元又语犹豫片刻,点点头答应。
待陆曼笙离开,元又语的心事更重了。叔叔婶婶一向是拎不清的人,她父母早逝,与哥哥元世臣相依为命。叔婶甚少照顾他们,不过是偶尔给口饭吃罢了。后来她和哥哥进了陆府,叔叔婶婶才对他们殷切起来。
这时候叔叔婶婶来陆府想做什么?是因为程玖的事吗?叔叔婶婶一向不喜欢程玖,一心想让自己嫁给富户做小妾。程玖娶了别人之后,叔婶三番两次上门与自己说亲。这下可好了,程玖病逝了,他们更是有了说辞,要求自己嫁给别人。
元又语越想就越觉得叔叔婶婶来一定是这个目的,若是如此,恐怕又要让二小姐为难了。自己的事还是得自己来解决,元又语这样想着,挣扎着起身换衣,从耳房小道溜去正堂。
还没走近,就听到正堂里传来陆曼笙呵斥的声音:“滚出去!”
元又语大惊,不知道正堂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怕自己贸然进屋显得没有规矩,便决定先躲在门口偷瞧,看看情况再说。只见陆曼笙身子笔直地坐在正堂红木椅上,脚不着地,羸弱娇小的身子与雕刻着麒麟的红木椅背格格不入。而自己的叔叔婶婶则毫无规矩地瘫坐在下座,看那傲慢的神情和仪态,完全是没有把自家二小姐放在眼里,只当自家二小姐是小孩子,好糊弄吧?
元又语心中酸涩不堪,自家二小姐最是温柔单纯的性子,但为了她的事,竟然被自己的叔婶如此难堪。元又语还没来得及站出来,就听元二婶开口道:“二小姐,你不要急着拒绝,这可是门好亲事啊!”
陆曼笙别过头,语气冰冷:“任凭你们怎么说,我都不会答应的!你们是在为又语考虑吗?你们分明就是想要李家的聘礼罢了!李家是什么人家?!污糟不堪!”
元二婶见自己的要求被陆曼笙拒绝,脸色挂不住,忍不住嘲讽道:“二小姐,我们把这兄妹俩拉扯大有多辛苦,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们心疼他们还来不及,怎么会害又语呢?原先又语喜欢那程家书生,我们不也没说什么?如今那门亲事告吹,可想而知孩子们的亲事还是我们长辈看得准啊!”
搬出了长辈的身份来压人,陆曼笙一时无话。元又语心中又急又气,果然,叔叔婶婶是为了自己的亲事而来,想卖了自己换聘礼。
“你们想要多少银钱,我给你们就是了,不要打又语的主意。”陆曼笙不善于应对泼皮无赖,只好让步。只是她说这话的时候,颇有威严,但因着年纪小气势少了好几分,毕竟她也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