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火折子的手不停颤抖,陆曼笙的眼泪从眼角滑落,滴到手心,声音如泣如诉:“如果他死了,我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手上阻拦的力量消失了,陆曼笙迅速点燃手中掺着血的香料。香味瞬间弥漫开来,是世间从未有过的浓烈醇厚的香气。吵闹的百姓和守卫突然安静下来,慢慢地他们停下了交谈和动作,最终全倒在了地上,一切归于寂静,整个恒城万籁俱寂。
陆曼笙从倒下的人中间跨过,走到城门下,叶申的血顺着他的手一滴一滴地落到地上。陆曼笙抬头看去,血滴落在她的脸上,还是温热的,与她的眼泪混为一体。
叶申的身体在风中摇摇欲坠。
陆曼笙忍不住嘶吼道:“叶申——”声音划破静谧漆黑的夜空。
元世臣快马加鞭提前到达了恒城,准备先去见陆曼笙。赶到南烟斋时,看到的却是满身是血晕倒在后院的陆曼笙和叶申。
“叶二爷被挂在城门口只剩一口气了,也不知道陆姑娘是怎么把他带回来的。”刚刚赶回来的宋廉向元世臣解释道。他从陆馜的口中得知陆曼笙居然单枪匹马地去救叶申,竟然还把人带回来了。
用了何种手段他们已经不得而知,只见眼前的陆曼笙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一般虚弱无力,她身上沾满了叶申的血,手紧紧抓着叶申的手腕。
“我知道了。”元世臣冷着脸抱起陆曼笙。没有意识的陆曼笙不肯放开叶申的手,元世臣心中五味杂陈,温柔地将她的手指掰开,搂在自己怀中,吩咐道:“你们带着叶申躲起来,我带曼笙去医院。”
说完元世臣抱紧怀中的女子,转身离开。
陆曼笙觉得很累,身子像是在海中,被海浪颠簸得无所适从。她回头看到自己的身子就躺在城门下,魂魄却走在水里,好像在做梦,又好像不停地沉溺在回忆中,浮浮沉沉。
回忆越来越清晰——高山流水之间,容貌清丽的少女伏着桌案,翻阅着一本古旧的书籍。书页是空白的,少女轻声说出一个名字,白页上便慢慢浮现出名字。
第一世,魏家幺女性情温和,因父母之命觅得良缘。但陈家二郎出征西北,死于战场,魏女守寡终生。
第二世,旸村突发疫情,罗家孤儿寡母,有女鸳清,被拐卖至外地。途中逃走被洛南村村民阿烈所收留,抚养成人。鸳清及笄时,其视若兄长的阿烈遭遇狼群,不治身亡。鸳清心悦阿烈,孤独终老。
第三世,官宦之女陆曼笙,家中突逢巨变,逃亡恒城时患急病,得地头蛇叶申相助。二人暗生情愫,两情相悦。叶申护送陆曼笙前往恒城,但途中陆曼笙病情加剧,未到恒城便病逝。
……
少女合上手中的书籍,忍不住叹气:“为什么人世间有那么多不能成眷属的有情人?”
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呼唤少女的名字:“阿生。”
“爷爷!”那名叫阿生的少女回头,喜出望外地挽住仙风道骨的爷爷。
爷爷笑呵呵地解释着阿生的疑惑:“因为世人不懂得珍。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这是上天对他们的惩罚。”
阿生似懂非懂,指着书籍茫然不解:“爷爷,你瞧这两人,用情至深,只可惜三生三世都生生错过。惩罚何必这般折磨人呢?”
爷爷却摇摇头道:“阿生,这都是命中注定的。因为他们前世有了亏欠,来世就不得善终。”
这样生涩的道理阿生并不是很懂,但她眼珠子骨碌碌地转,明显是有了自己的小心思,低垂着头露出狡黠的笑容。
既然前世的亏欠后世来偿还,那不如这一世圆满,下一世再来偿还也来得及吧?
爷爷立刻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吹胡子瞪眼道:“你不要动什么歪心思,去乱了他们的命数,不然终究是要你自尝恶果的。”
阿生有些赧然:“爷爷,我守在这里好久了,整日瞧着他们悲欢离合,总有些感触,总希望世间人能够圆满。”
爷爷却严厉呵斥:“阿生,你不应该悲天悯人,你没有心的。”
“是,爷爷,我知道了。”阿生缓缓地松开了手,听话地点头。
爷爷继续说:“我算出你近日有劫数,最好还是乖乖待在这里哪儿也不要去。不要枉费了我对你的期望。”
远处头上簪着昙花的少女等爷爷离开后,才蹑手蹑脚地摸回阿生身边。见阿生唉声叹气,少女劝慰道:“姑娘,爷爷说得没有错,世间万物自有因果。”
“哼!”阿生站在那儿怏怏不乐,思来想去决定道,“爷爷不同意,我偏要去帮他们!”
阿生回到桌案前,翻开书籍在那页提笔蘸墨将结局涂黑,又在空白处落笔书写。
“官宦之女陆曼笙,家中突逢巨变,逃亡恒城时患急病,得地头蛇叶申相助。二人暗生情愫,两情相悦,喜结连理,相伴终老。”
阿生喜滋滋地放下笔,拉着头戴昙花的少女说:“走,馥儿,我们去人世间瞧瞧我写的结局如何!”
说着,阿生就要往外走,馥儿却不敢,怯生生地说:“姑娘,我们这样跑出去不好吧?要是被旁人知晓了……”
闻言,阿生将馥儿拉到铜镜前,指着镜子让她看。只见铜镜中正是那名叫叶申的小男孩,他坐在山头上,刚刚埋葬了那位叫鸳清的老妇人,正在为老妇人的石碑雕刻姓名。那少年低着头,发丝垂落在脸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