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时齐把尹珍的颅骨放回裹尸布,与他剩下的尸骨放在一起,询问龙女:“姑娘,这一具尸骨有何特异之处?”
龙女回头去看伏传,似乎在询问这事能不能说。
伏传点头。
“这地方有一股磨气,又有一件灵物埋在地下,尸身下葬之时,磨气与灵物磋磨有时,正在生魂成灵的要害关头。”龙女指了指裹尸布里的尹珍,“他被打死之后,心怀不甘,念头或许是与磨气相合——”
伏传补充道:“二十三年前,在武兴城布置炼魔窟的是不老、不安两头大魔。”
薛选想起尹珍身前所受苦楚,慨叹道:“早夭自是不老,终日惶惶,也即不安。对上了。”
“磨气、灵物、怨念,三者相合,就成了那臭不可闻的东西。”龙女解释说。
郭迎想起自己被切成碎尸摆在床上的父母,突然大声哭道:“他死有怨,不去祸害打死他的父亲,却为何要来祸害家父家母?家父从未苛待子女,自幼对我兄弟姊妹五人慈心抚育,家母更是含辛茹苦操持家务教养长幼,何当此报!”
没人想到现场还有一位苦主,几个伙计就在郭迎身边,连忙去安慰他。
乐时齐也回头询问道:“你是何人?父母为谁人祸害?从头细说。”
郭迎跪在他面前一边抹泪一边诉说下情,把家中情况一一说了一遍。
以郭迎的供述,他的弟弟郭冶以邪术弑父弑母,这就是十恶不赦的凌迟之罪,至于他蛊惑侄儿谋害兄长一事,在弑杀父母的案子前根本不足一提。乐时齐即刻吩咐差房去捉拿郭冶。
郭迎又指着狄祖兴告状:“太守大人,小人二弟此前都在侠少盟往来消遣。与小人一起受了邪术在石灰池做工的匠人们,也亲口承认家中犯事之人与侠少盟多有牵扯——此事伏老爷可以作证,太守大人也可传讯与小人同在石灰池做工的苦主,一问便知。”
这番话瞬间就把伏传和狄祖兴一起裹挟了进来。
郭迎不必知道侠少盟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他只要把所知的一切告诉武兴太守就行了。能不能查出来,查出来是什么结果,那都是太守老爷该操心的事。
乐时齐的目光先落在了伏传身上,伏传解释说:“我在石灰池遇见了八个正在做工的匠人,都中了邪术,初略盘问过来历,都说是被家中小辈用剑指住念了咒文,此后就浑浑噩噩去石灰池上差。适才跟随我来客栈的还有两位大哥,也确实承认家中小辈与侠少盟有往来。”
此言一出,不等狄祖兴说话,外围正在封路维持秩序的侠少盟弟子瞬间回撤,要护住狄祖兴。
正在收殓尸骨的龙鳞卫士兵也警惕地列队摆阵,马上就是两边剑拔弩张的局面。
狄祖兴举手阻止身边人的动作,说:“都退下去。”
“盟主!”
“退下!”狄祖兴提高声音,“清者自清。若侠少盟与此案无涉,乐太守、张校尉、薛护法都在此,总不会使我蒙冤。寒山伏师叔也在武兴,你们担心什么?若侠少盟与此有关——在我眼皮底下弄出这么大的事情来,我身为盟主就有失察失管之责,死也不冤。”
他将背上长剑解下,随手递给身边的侠少盟弟子,上前一步:“乐太守,狄某到案。”
太守府带来的差役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上官下令,谁都不肯动手去锁拿狄祖兴。
乐时齐看上去很好说话,胖胖的脸上带了一点和蔼:“这事听起来复杂,查起来倒也简单。犯案者众多,缉拿到案一一问讯口供,对一对就有结果。狄少侠系出名门,家业皆在武兴,此时不过是涉案未明,要说即刻缉拿下狱,那也不必——只请狄少侠暂时留在武兴,不要出城。”
狄祖兴适才把张陆、薛选、伏传挨个点名,事实上,薛选在龙鳞卫的位阶比张陆高一截。
督军缺席的场合,薛选不说话,张陆就不能代表龙鳞卫开口。偏偏伏传就负手站在现场,伏传不吭声,身为外门弟子的薛选又哪里敢先吭气?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伏传身上。
“此事涉及世外,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案子查明白之前,委屈贤侄跟在我身边。”伏传说。
这安排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狄祖兴一身功夫,把他关进太守府大牢也没什么用,指不定这货发飙就越狱跑了,说不得还要顺手杀几个差役。若是他老老实实不越狱,乐时齐就更不想把他关进去了,平白得罪人不是么?
可若是不把狄祖兴控制起来,这事真要和侠少盟牵扯不清,到时候到哪儿找人去?
伏传亲自承诺会看住狄祖兴,这麻烦事就彻底解决了。
经历过郇城和杏城两场大动荡,大周官场谁还看不明白?龙城与寒江剑派的关系亲密至极。遇事只管往寒江剑派一推,龙城那边自有寒江剑派去交涉,底下人谁都不必担责。
伏传主动上前一步,接过狄祖兴的佩剑,递还给他:“没事。”还拍了拍他的肩膀权作安慰。
龙女挖到了尹珍的尸骨,找到了作祟的根源,现场便兵分两路。
伏传记性非常好,将盘问过的石灰池工人身份交代给太守府,太守府则一一去传讯询问,缉拿以邪术谋害尊长的犯人,提堂盘问根底。
龙鳞卫这边则继续整理石碑下埋着的尸骨,准备立案问灵,盘查死者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