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丑说起来和嬷嬷奶奶也是沾亲带故的,要能回亲戚家走走,如何不愿?她就放下针线利索地站起身来,取出棉袄换穿上了,又给善桐披了斗篷,笑道,&ldo;你嬷嬷大爷要是已经回家歇年,没准咱们还能混上些新鲜的洞子货吃。&rdo;
嬷嬷奶奶唯一一个儿子很有出息,现在已经是凤翔府几间商号的主人,虽然是靠了小五房的势,但自己手腕也很灵巧。他素来是最疼爱善桐和善榆的,到了腊月送年礼的时候,总是会偷偷塞给兄妹俩一些金贵的小零嘴。善桐兄妹往往在大冬天里能吃到小蟠桃、哈密瓜‐‐要不是嬷嬷奶奶在杨家村住了一辈子,人老恋家不肯搬到凤翔府去,其实早都可以进城做老封君了。
主仆俩兴高采烈正要出门时,六洲不紧不慢地发话了。&ldo;三姑娘要出门,怎么也得和你大姐说一声?&rdo;
六丑顿时翻了个白眼,有些不高兴了。&ldo;就你小蹄子话多,咱们平时不也是爱出门就出门的,怎么今儿个又要这么多礼了。&rdo;
她们两个是提扫帚棒长大的好友,熟不拘礼平时经常拌嘴,善桐已经习以为常。眼看着你一言我一语又要争辩起来,她想了想也觉得六洲说得有理,便道,&ldo;走,和姐姐说一声去。&rdo;
六洲见善桐纳谏,微微一笑,也不接六丑的话,又低下头去慢条斯理地做起了针线。六丑更不理她,拉着善桐出了屋子,口中还气哼哼地道,&ldo;是一天比一天话少,一天比一天无趣了,哼!&rdo;
善桐不禁微笑。
她到得善榴屋子里,邀大姐&lso;一道去嬷嬷奶奶家坐坐&rso;时,善榴却一下拧起了眉毛,迟疑地问,&ldo;我记得嬷嬷奶奶和老七房住的那个大杂院就是隔了一条巷子,是不是?&rdo;
听得这句话,善桐就知道这一趟门是出不得了,她干净利落地应了一声是,就脱了外衣,盘膝坐到善榴身边,低声道,&ldo;姐,犯得着这样小心吗?&rdo;
善榴微微一笑,揉了揉善桐的头顶心,低声道,&ldo;你还小,没有见识过无赖。这和京城又不一样,一笔写不出两个杨字,一族的亲戚,很多手段都施展不开……这几天还是小心些,宁可躲着麻烦,也别自找麻烦。&rdo;
虽说善桐聪慧肯学,但一天连着听了祖母和母亲的说教,其实多少也有些烦躁,眼看着姐姐又要给自己上课,不禁将不耐外露,捂着耳朵道,&ldo;那……那我去找樱娘玩!&rdo;
不想樱娘却又有些不舒服,大姨娘正哄她睡觉呢,善桐在门外晃了晃,就又出了后院。左思右想,知道楠哥一向勤力非常,把读书看得很重。便只好进了东厢去,掀帘子进了南里间,小声问道,&ldo;梧公子,您在读书呀?&rdo;
善梧果然正在书桌前坐着,凝神望着手头的一本书出神,见到善桐来了,他有些讶异,弯起眼合上书,冲妹妹招了招手,笑道,&ldo;怎么,今儿不出去玩,就来闹你梧七爷?&rdo;
要说二房三个男丁,自然是数善梧口舌最为便给,平时和善桐玩笑起来,机锋打的是又快又好‐‐偏偏人又和气很少生气,善桐一和他说话就觉得开心,见到哥哥搭理自己,便小步小步挪到了哥哥跟前,又撒娇地要和哥哥坐一张椅子,好在善梧今年不过十一岁,和善桐并肩而坐,太师椅还有些空地。
&ldo;最近都不能随意出门了。&rdo;她就扁着嘴,颇有些委屈,又有些愤愤地将十三房里发生的事,说给了善梧知道。
善梧听得大皱其眉,半日才道,&ldo;你也实在是太鲁莽了,万一那个什么温老三打了你一下,你这细皮嫩肉的多不值得?下回就算要出头,也别这么冲,免得吃亏。&rdo;
这话却是和王氏一样的口气,善桐一扁嘴,更有些委屈,&ldo;和母亲是一样样的说法……祖母就不这样说!&rdo;
她就随意将老太太的教诲和王氏的说话,告诉给了善梧知道。又叹了一口气,小大人一样地抱怨。&ldo;祖母是一种说话,娘又是一种说话,七哥你说,我听谁的好哇?&rdo;
老太太和王氏不论为人如何,对于教养善桐,是都用了心思的。这两番话其实都是知味之言,善梧听得目光连闪,望着善桐心中又有些酸酸的‐‐到底是嫡出,就是有底气闯祸。自己平时谨言慎行,在大人跟前都只有得到赞誉,倒是错过了这言传身教的无数机会……
&ldo;照我看嘛。&rdo;他随意理了理思绪,便笑着说。&ldo;祖母和娘说的都对,你能不吃眼前亏,就别吃眼前亏,非得要和人真刀真枪地干起来了,那肯定要占得上风后,再得饶人处且饶人。&rdo;
就又冲善桐挤了挤眼,轻声道,&ldo;要是落了下风呢,你就喊人,喊不到人呢,你就跑!&rdo;
善桐被哥哥逗得哈哈大笑,只觉得自己钻了半日的牛角尖,梧哥一句话就把难题解开,实在厉害,不由得就满是倾慕地道,&ldo;三哥,你真聪明!&rdo;
一边说,一边不禁就把头靠到哥哥肩膀上,又挽住了他的手臂‐‐心中却是想起了榆哥。
今儿这件事,就是全盘掰开揉碎了说给他听,把里头的每一个利害关系都剖析出来,只怕榆哥也根本都不明白,为什么海鹏叔没有儿子,老七房就要做出这样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