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你去将闵三娘子叫来,我跟她说说话。”裴行韫轻叹道:“这女人嫁了人,一半看命,一半得看自己。”
张嬷嬷想着自己的这一辈子,她丈夫孩子都没了,不是应了那一半看命么。这剩下的一半看自己,是她拼着一股子气,硬生生咬着牙关挺了过来,才有了今日。
现今她跟在裴行韫身边,虽说不是总管事嬷嬷,可那些管事们谁见到她不是恭恭敬敬的,就算是青河许先生他们,照样会客客气气。
闵三娘子跟着张嬷嬷来到了裴行韫的院子,先前在李夫人院子所见的死气沉沉,怎么都挥散不去的腐朽之气,再对比这眼前满院的绿树扶疏,花草生机勃勃,忍不住也跟着心生欢喜。
想到大哥闵冉对裴行韫的宠爱,自从她插手照看自己以来,自己所享受到从未有过的生活,不免更加紧张起来,走路都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出了差错惹了她不喜。
裴行韫见闵三娘子进来,施礼之后拘着身子端坐在榻上,浑身绷得紧紧的,像是吃到鱼的肥猫一般,只要有人伸手过去,它弓着的身子随时会跳起来冲你喵喵直叫唤。
她心下微叹,心道胆子小也好,至少会不会强出头乱出主意,嫁出去以后也会少给闵冉惹一些麻烦。
指了指案几笑着说道:“三娘吃茶,这些时日你在夫人面前伺疾,可有什么辛苦为难之处?”
闵三娘子小声的答道:“伺候长辈是应有之理,倒不曾觉得辛苦。”
裴行韫将时令的新鲜瓜果推了过去,招呼着她尝尝,她也只是捡自己面前的略尝了些便放下了叉子。不动声色将她一切瞧在眼里,想到她先前来时的吃相与嘴里不断叫苦,总算是满意了些。
“我以前说了请你大哥帮你相看城里的年轻后生,可你也知晓你大哥事务缠身,也没有什么功夫替你相看。我又想着,男人与女人看人总不一样,倒忘了你自己心里可有什么想法?”
闵三娘子有些意外,这些时日府里的大事一桩接一桩,她想着就算是要议亲,也得闵大娘子她们定了亲才轮得到她,听着裴行韫话里的意思,难道她已经有了人选?
她既高兴又紧张,大哥闵冉是做大事之人,高门大户儿女亲事,谁不是为了家族利益在联姻,哪会真拿儿女的看法当一回事。
要是闵冉将自己嫁给某个对他前途有利的人家去当填房,她也不会觉得意外,只是有些意难平罢了。想到这里,她红着脸轻声说道:“一切都由大哥与娘子做主。”
裴行韫瞧着她脸色变了变,哪能想不到她心中所想,只要她不好高骛远心比天高,以后嫁过去有闵冉这样的娘家在背后撑着,她的日子就不会过得太差。
“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过日子的还是你,你有什么想法可得说出来,不然等成亲后再不满意就为时已晚。”
闵三娘子咬了咬唇,挣扎半晌才终于鼓起勇气嗫嚅着说道:“我不求大富大贵,只要待我好,后院清净没有一大堆通房小妾,闹得乌烟瘴气就心满意足。”
她蓦地看向裴行韫,目光既哀伤又带着些祈求,“我长这么大,直到了江州之后,托大哥与你的福,才算过了几天人的日子。我怕成亲以后,再如京城府里一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那样的日子我真的不想再要了。”
裴行韫瞧着她的眼眶都红了,忙温声安慰着她,又将郑山长小儿子的事说了,一边说一边瞧着她的神色,见她由最初的紧张到后来掩饰不住的狂喜,总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
“多谢娘子。”闵三娘子拭去眼角的泪,哭着说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这门亲事才会落到了我头上。我虽然出身伯府,可明眼人谁不知道这个伯府究竟是什么光景,谁会娶一个破落勋贵之家的庶女回去,高不成低不就。虽然有大哥在,可上面还有大娘子她们”
“别哭别哭,嬷嬷去打些温水来,给三娘子净净面。”裴行韫吩咐了张嬷嬷,又出言提点着她,“虽说郑山长未出仕,可他的学生之中不乏许多有出息之人,郑小郎读书又好,下一场中了举人,以后有你哥哥照看着,哪还用去担心前程?”
闵三娘子从前吃多了苦,幸好还能知道满足感恩。郑山长是读书人,门生众多,又最看中那些规矩礼法,要是她与郑小郎之间过不好,这闵冉拉拢读书人这一招,只怕会适得其反。
裴行韫又嘱咐了闵三娘子许多话,张嬷嬷打来水伺候她重新擦了脸,见她头上的钗环粗笨,干脆拿了些时兴的头面送给她,又吩咐针线房给她多做几套新衫,又惹得她哭哭笑笑不断诗礼道谢。
接下来很快走完六礼,郑小郎与闵三娘子的亲事正式定了下来,为了不耽误他读书考试,两人成亲的日子定在了明年的秋闱之后。
闵大娘子与民二娘子见闵三娘子越过她们定了亲,一边指桑骂槐骂人,一边跳着要去找闵冉,被管事嬷嬷毫不手软按规矩重罚之后,见现在她们在府里根本没人理会,甚至连个下人都不如,又偃旗息鼓老老实实起来。
郑山长与大都督府里结亲的事,在江州城里传开后,顿时风波与谣言四起。先前那些暗暗骂闵冉的读书人,这次干脆调转了矛头,直接冲着郑家骂起来。
什么有辱斯文,攀附权贵卖儿求荣,简直丢光了读书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