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韫吓得忙抬手堵住了他的嘴,她嘴里呸呸呸做声,双手合十四下拜了拜说道:“大都督是有口无心,老天爷切莫与他计较。”
闵冉被她大惊小怪的模样逗得笑了起来,他想到那些传来的消息,笑容渐渐散去,闷闷的说道:“老天有时真是不开眼,这天灾一来,受苦的可是那些穷苦百姓,倒是那些大户人家,说不定还会趁机大发一笔横财。”
他眸色渐冷,浑身散发着凌厉的气势,“这次去了瀛洲,查看田间地头的庄稼倒是次要,老农比我懂种地,他们自是会知晓如何去救那些庄稼。我担心的是,那些乡绅们会趁火打劫,拿几颗陈粮出来换地换人,整个瀛洲地面的土地与百姓,都成了那些大户人家的佃户与下人。”
裴家以前也不是没这般做过,裴行韫自是知晓其中的关窍,她斟酌了一下说道:“许先生此次可否与你一同去?”
“许先生说将裴半城得罪狠了,估摸着每日在刺史府里诅咒他,江州的上天都乌云密布,看得他心烦意乱,想要跟着我一起前去,让顾先生留在江州。”
闵冉想到许先生说这般话的模样,就忍不住笑出声,“先生也自知做得过了些,无论怎么说你都是裴半城的女儿,他那般污蔑你阿爹,总归是间或在打你脸,他一直躲着没脸见你,所以才想干脆躲远些去瀛洲。”
裴行韫失笑,怪不得这些天都没有见到他来找自己吃酒,顿时没好气的说道:“他做都做了,这时倒来扮反悔。我岂是那般小气之人,他脸皮比江州城墙都厚,就算是我骂回去,对他来说也是不痛不痒。”
闵冉干笑一声,赔笑道:“先生还有些惋惜,说要是真滴血认亲,他做了宁大当家的祖父,那宁家家产就归了他,还白得了一府的孝子孝孙,就算是娶不到妻子,以后也不怕没人替他养老送终。”
裴行韫无语至极,暗自翻了个白眼,许先生混迹于三教九流,学了一身的歪门邪道,四处招摇撞骗,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老混账。此时她心念一转,倒想到了些主意。
闵冉琐事缠身,只略陪她说了一会话用过了午饭,来不及歇息便去了前院书房忙碌。
裴行韫午后歇息一阵后便起了身,吩咐张嬷嬷去请许先生,担心他会找借口回避不见,叮嘱她道:“你就说,我又要找他唱大戏。”
张嬷嬷忍住笑去了,不一会便来回道:“娘子,许先生在湖边水榭里等着你。”
裴行韫笑着点点头,说道:“嬷嬷你去厨房拣些糖莲子与湖里新挖的莲藕带着,再挑些新鲜吃食,我们快去,他只怕也忙得脚不沾地,别让他等着。”
张嬷嬷忙去了厨房,拎着大大的食盒与裴行韫一起去了水榭,许先生正悠闲的翘着二郎腿,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见到她进来,抖动的腿安生下来,朝她扯着老脸尴尬的笑了笑。
裴行韫装作未见,待张嬷嬷从食盒里拿出吃食摆好退了下去,亲自倒了杯梨花酿放在他面前,举起酒杯对他说道:“这些天先生辛苦,好久都没能与先生吃酒说话,今天先生总算得闲,定要好好吃上几杯。”
许先生见裴行韫态度一如从前,并无计较之意,心头一松也随意闲散起来。
他举起酒杯吃完了酒,又夹了片糖藕吃了,惬意得眉毛都乱飞,指着案几上杯盘里的时令小食说道:“还是娘子懂得享受,这个时节的莲藕最是鲜嫩,你瞧这青虾,自打湖里清过淤泥之后,鱼虾都鲜美了许多,从前吃上去可是一嘴的泥腥味。这都是托大都督掉进湖里的福啊。”
裴行韫抿嘴一笑,许先生终是个促狭鬼,去年闵冉被她推进湖里,倒被他这时拿出来说嘴取笑。她懒得同他计较,转而说起了正事。“先生此去瀛洲,心中有何打算?”
许先生将手上粘的汁水随意往身上一抹,看得她眼皮直跳,不动声色将案几上备的湿帕子推到了他面前。
他嘿嘿一笑捡起来擦了擦手,小眼睛眯缝着放出精光,凑过头来说道:“娘子不是说有大戏要唱么?”
“唱大戏也要先生搭台才能唱得起来,再说先生有自己的主意,就算是我想唱的大戏,末了先生觉着不好,私自改了戏本子,我岂不是白费功夫?”
许先生心道还是小心眼子,原来以为不计较,此时倒在这里等着呢。
他讪讪一笑,叉手施了一礼,“给娘子赔罪,如有得罪之处,娘子得多加体谅。你知晓我口无遮拦,胡说八道惯了,老顾就经常骂我,姓许的你这厮,就没个正形,简直丢尽了读书人的脸。”
他将顾先生神态学得惟妙惟肖,逗得裴行韫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读书人,我算哪门子的读书人,不过多识得了几个字而已。我知道老顾这是故意在奚落我,不过我岂会那般小心眼跟他计较?大都督也不是什么读书人,可他不照样成了一方雄主,比那些读书人不知强到了哪里去。”
裴行韫笑容不变,慢条斯理的说道:“总不能都不读书,读书就算不为考学做官,也能明事理。更甚者,读书人不会急赤白脸,总得掩饰一二要些脸面。瀛洲自古文物兴盛,可不比江州,先生切莫得罪狠了。”
许先生握着酒杯的手抖了下,他有些后怕的感叹道:“娘子提醒得是,瀛洲那些读书人的嘴皮子比江州厉害得多,要是一齐来变着花样骂,我怕是赢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