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那背影单薄的人儿缓步步入桃花林中,直到看不到人影儿,玄湛才轻叹了一声,眼中苦涩蔓延开去。
已经过了数月了,可是恸儿对他还是没有放下戒备,无论他怎么做,他都没有敞开些许的心扉,哪怕是报以浅浅一笑都没有……
天色尚早,春阳却早早落下了山头,天光却倒也正好。
谷中的这片林子甚是宽广,林中央地带桃树成行成排,边缘处的树略显杂乱,开出的花儿也有些混杂,粉色野桃居多,偶尔点缀一两株艳红或素淡的浅粉色在其中,应是谷中原本生长的,林中间那些成排成行花色也整齐的桃花应该就是那位沐小王爷栽种的。
听闻那位沐小王爷是沐王妃年近三十才得的,沐小王爷出生时,沐王府两位侧妃所出的两个庶子都九岁了,连沐老王爷都以为正妃怕是不会有所出,都已经请旨立长子为世子,却不想圣旨都呈到皇帝御案之上了,却被沐老王爷火烧屁股连夜进宫给请了回去,说是刚递了折子,沐王妃在老太君处吃茶突然晕倒,请了大夫一瞧,竟是有了身孕!
盼了多年,总算是盼到了这正妃有孕,即便生男生女仍是未知,但沐老太君发话,撤回请封世子的折子,待王妃这一胎生下之后再做决定,如若生下的是个男孩儿自然是要立这嫡子为世子,如若是生下女孩儿再从长计议。
数月之后,沐王妃临盆,痛了两天两夜,受尽折磨才终于产下一男孩儿,阖府上下举家欢腾,只余那长子生母咬断了牙根儿。
出生在如此情形下的沐小王爷自是被当做掌心宝一般娇宠着长大,沐老太君简直把这嫡孙当心尖子一样宠着。
出生那日便即刻催促着儿子递上了请封世子的折子,转头又顾忌府中那有儿子的侧妃,怕她等为了自己儿子的前途铤而走险,直接就把嫡孙抱养在她院中,即便是长大成人之后,也没有让他单独住到别处,而是将她院旁重新修葺了一处新院子,让她心尖子一般的嫡孙住在她眼皮子底下。
袓母这般疼爱,母亲自然就更不必说。
对于这个心心念念盼了十多年,都已年过三十才好不容易盼到的孩子,沐王妃自然也是当眼珠子一般疼爱的。
与沐王妃自小便青梅竹马的沐王爷对于妻子这般千辛万苦生下的孩子,当然也是看重在意的。
在这般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中长大的沐小王爷,自然不会长成什么良善谦和的柔顺性子。飞扬跋扈到也是自然。
那一句呼朋唤友的胡闹只怕是轻描淡写了,据他所知那位沐小王爷整日混迹京中花街柳巷,风流成性,号称红颜知己遍天下。
更甚的是,据传言说,他似乎还好男风,金屋藏娇了一位长相惊为天人的蓝颜知己……
想到此处,云恸忍不住苦笑了一声。
挥退了那些繁复的心思,静静的在花枝茂密的林中信步而行。
不知不觉间竟走得远了,待他缓过神来时,天光已经淡了,一层浅淡的灰蒙在天际,时辰不早了。
举目望去,四处皆是绚烂的高深桃枝,层层叠叠的哪里还能看到来时的方向?
他这是走到哪儿了?
那人叮嘱过他不要走得太远以免迷路,他以为这谷中不过方寸之地,并未将他的叮嘱放在心上,他在大漠中行军都并未迷失过方向,哪会在这方寸之地迷了路,却不想就在这小小的方寸之间迷失了方向。
他跃上枝头想要找寻离着小屋不远的那片竹林,可是目所能及之处,除了近前的桃花林就是远处遥不可及的青翠山峦,独无那挺拔高立的翠竹。
这谷中……似有古怪?
观这天色,他最多也不过离开小屋一个时辰不到,他在林中信步脚程不快,进谷时他留意过这谷中的地势,远没有宽广到这般一望无际的地步,那谷口那处的竹林十分高密,就算离得远也应是醒目之极的,可此刻却已是全然不见踪影?
而他走了这么远,似乎仍在这林中央,远处的山峦仿佛还是之前那般远近,并无改变,按理来说这似乎是说不通的。
仿佛他一直在原地踏步。
跃下枝头,云恸凝神静气仔细查看了一番,习惯性去摸腰间的匕首,却摸到空无一物的腰带,才想起自进宫之后,随身携带的武器早已尽数卸下,他拧了拧眉,掀起袍角撕下一缕布条随手缠在桃枝上,隔了颗树又缠上一条,如此前行了一刻钟左右,他竟又回到原地。
看到那缠着他衣角布料的树枝,云恸淡淡勾起了唇角,这林子果然有古怪。
大胤太祖当年兴兵而起,世间能人异士皆归附之,历经十数年,百战而得天下。
除了那位受天下百姓敬仰的太祖皇帝,最让人传颂的莫过于当年辅佐太祖取得这天下的那两位异姓王——战神云王、策神沐王!
云家以战起家,百战未尝一败,终得战神之名。
沐家以策名扬天下,善谋略,通易经,精奇门遁甲之术,屡屡有如神助,助太祖谋定天下,得策神之名。
沐家以此传家,那沐小王爷乃沐家承继之人,自是精通家传之学。
明知这山谷乃皇帝陛下所有,还敢在这林中动了手脚,胆色倒是难得一见。
只是不知这沐小王爷是没长记性,还是生性反骨颇深。
云恸看了看天色,摇头失笑,只怕过了今日,明日那沐小王爷又要去御书房请罪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