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起把咖啡粉倒进压力壶中,慢慢看着水汽从透明的壶嘴升腾而起,赤褐色的液体在玻璃壶中不断翻滚,宛如沸腾的血液。
“你怎么看?”
“我认为,无论是谁击落了蓬莱之舟,他都有能力绞杀那些追在后面的妖物。放走他们只是一个信号,他需要有人去传播这种恐慌,告诉世人蓬莱已死,追逐蓬莱就是这个下场。”
“你说的很对。”白起接过话说,“不过我还是相信会有人从那场灾厄中幸存,否则那块蓬莱之舟的碎片就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了。”
一个月前他从狐妖紫弦手中得到了一块翠色欲滴的古玉,但外沿却是焦黑色的,曾经被紫弦用来复活项伯言,而玲珑已经证明了这块古玉恰好就是蓬莱之舟的碎片。
“会不会只是‘他们’一时的疏忽呢?”玲珑提醒白起,“煮到现在差不多了。”
“还要再等一会。”白起看着壶嘴的蒸汽出神,“相信我,‘他们’不会疏忽的。虽然他们从未承认过蓬莱之舟毁于他们之手,但善后工作肯定是他们做的。”
他点了一支桃源乡,吐出一口悠长的白烟,缥缈如流逝的岁月。
“坠落之后第一个日出的时候我就找到了现场,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包括那些被削平的山峰,甚至连上面的树木都重新栽好了。水源枯竭不过是一个额外的惩罚,但除此之外,一切都恢复了原状,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这才是他们的风格,只要是他们不想留在这个世界的东西,就绝对不会遗漏,哪怕是一丝气息被风传到冰川,那座冰川都要被消灭重建。”
“我按照你的思路去追查了项伯言那一条线,在档案馆找到了线索。那是一校请假,然后收拾行李!”
林夏一边唱着“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一边跑上楼梯不见了人影。
“既然你早就安排好了,那又何必来问我?”一直没人搭理的白起冷冷地问。
“白医生,你现在才知道这个世界其实是被女人掌控的么?”
玲珑宽慰地拍拍白起的肩膀,对着茶几上那杯只喝了一口的咖啡努了努嘴,“就像这杯espres,我已经提醒过你煮的时间太长了,它现在喝起来简直糟透了。”
白起微微一愣,玲珑趁这个工夫已经走出了蓬莱间诊所。
“享受你的旅行吧,我只让她这一次!”她摆了摆手,消失在门口,那个笑容却印在了白起的心里。
白起在茶几前缓缓坐下,安安静静地坐了好一会。他突然端起那杯咖啡放在嘴边抿了一口,眉头一皱,默不作声地起身把它倒进厨房水槽里……
贰
上海,外滩。
一百年前,这里曾被誉为东方巴黎,冒险家的乐园。这里曾经租界林立、巨商荟萃,又有“万国建筑博览会”之称,哥特式、罗马式、巴洛克式、中西合璧式的建筑散落在江边,再加上最近三十年内拔地而起的各式现代大楼,仿佛一位历经沧桑却风韵不减的贵妇人,在明黄的水晶灯下弹起钢琴,幽幽地诉说着那些往事,滔滔入海的黄浦江就是她鬓间的一抹白发。
和平饭店,上海最古老的酒店之一,也是外滩最显眼的老建筑,在黄浦江的对岸抬眼就能看到那座深绿色的哥特复兴式屋顶。
其实那是用竖纹瓦楞紫铜包裹的,后来被漆成了深绿色,仿佛黄浦江畔的一颗闪烁的宝石。
这里曾是大上海繁荣的象征,无数名流贵客驾临于此。在漫长的岁月里,她几经天灾人祸,也曾经门庭冷落,如今伴随着上海的腾飞再次散发出迷人的光彩。
出租车停在饭店门口时,年轻挺拔的门童正用白手套擦拭红呢制服上的黄铜纽扣。其实那上面只是沾上了一点点油渍,任何人都不会注意到,但这却让他十分恼火。因为作为一名和平饭店的员工,不会允许自己的外表有任何的瑕疵。
虽然他只是一名普通的门童,但他无时无刻不为自己的这份工作感到自豪。过去的一百年里,这里的每一名成员都保有这份自豪感,就像如今欧洲的贵族,虽然如今已经步入现代社会,却依旧保留着自己古老的姓氏、头衔和超脱于普通人的尊贵。
这也是今天宴会的主人选择这里的原因。今晚的海因斯艺术展开幕仪式,是今年美术界的盛会之一。宴会的主人海因斯先生不仅仅是一位极为成功的收藏家,早年更是一位出众的画家。只是这位神秘的画家在二战之后就停止了创作,一心投入收藏和公益事业上,他的品位独特,又善于发掘新人,藏品升值的速度几乎赶得上生长中的禾苗。
他从五十年前开始举办世界巡回艺术展,把那些价值连城的藏品都放置在一艘轮船上。这艘船被称为“海上罗浮宫”,每到一个国家的港口城市都只停留三天,这三天中他要选取当地最豪华、最有品位的酒店举办宴会,招待这个国家最优秀的艺术家们,这场宴会往往奢华到让整个城市都为之陷入疯狂。在他前四次环球之旅的上海站,他都选择了和平饭店,因为无论是气质还是地位上二者都无比契合。
不过和纽扣相比,服务客人还是排在第一位的。门童快步上前拉开了车门,车里走下来一个红发的漂亮女孩,高挑时尚,是那种在美女如云的南京路也会被星探一眼看中的美人胚子。
“南方空气真是好啊!怪不得班里的上海妹子皮肤嫩得要滴水!”林夏享受地深吸了一口气,感觉从肺叶到面皮都是湿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