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费尔的古亚尔停住了。他既没看屋子,也没看门缝漏出的灯光。他下了马,朝坐在露台栏杆上一位郁郁不乐的年轻女子鞠躬行礼。
虽然天气非常冷,她却只穿了一件朴素的薄袍。长袍是橙黄色的,水仙花的颜色。黄玉般的浅黄褐色秀发随意散落肩头,衬出她脸上郁然思虑的神色。
古亚尔直起身时,那女子朝他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心不在焉地拨弄着颊边的头发。
&ldo;对旅行者来说,真是个难熬的夜晚。&rdo;
&ldo;对于在星星下沉思的人来说,也是个难熬的夜晚。&rdo;古亚尔回答。
她又笑了。&ldo;我不冷。我坐在这儿做梦……听音乐。&rdo;
&ldo;这里是什么地方?&rdo;古亚尔问,回头望望街道,再看向那位姑娘,&ldo;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吗?&rdo;
&ldo;这地方叫卡切塞尔,&rdo;姑娘说,&ldo;一万年前就被所有人遗弃了。只有我和年迈的叔叔还住在这里,把这儿当作躲开苔原上萨坡尼德人的避难所。&rdo;
古亚尔想:这女子可能是个女巫,但也可能不是。
&ldo;你又冷又累,&rdo;姑娘说,&ldo;我却让你站在街上。&rdo;她站起来,&ldo;进来接受我们的招待吧。&rdo;
&ldo;我很乐意接受,&rdo;古亚尔说,&ldo;可我得先安顿好我的马。&rdo;
&ldo;那边的房子会让它满意的。我们没有马厩。&rdo;
顺着她指的方向,古亚尔看到一座低矮的石屋,门里一片漆黑。
他牵马过去,卸下笼头和马鞍。接着,他站在门口,倾听之前注意到的乐声,诡异古雅的笛音。
&ldo;奇怪呀,奇怪。&rdo;他一边嘀咕,一边抚着马儿的鼻子,&ldo;叔叔吹笛子,侄女独个儿看星星……&rdo;他琢磨了一会儿,&ldo;也许我太多疑了。如果她是个女巫,从我身上捞不到什么东西。如果他们照她说的纯粹只是在这里避祸,还是音乐爱好者,那么他们也许会喜欢阿斯科莱斯的曲调。总得用什么回报他们的好意啊。&rdo;他把手伸进鞍袋,拿出自己的长笛塞到衣服里。
古亚尔跑回姑娘等着他的地方。
&ldo;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rdo;她提醒他,&ldo;我得向叔叔介绍你。&rdo;
&ldo;我是斯费尔的古亚尔,家在阿斯科莱斯的斯考姆河边。你呢?&rdo;
她笑了,推开大门。温暖的黄色灯光落到石子街面。
&ldo;我没有名字。我不需要名字。除了叔叔,这里从来没有别的人:他说话时,除了我不会有别人回答。&rdo;
古亚尔惊愕地盯着她,然后发觉自己惊讶的表情太明显,很不礼貌,连忙收敛了一些。也许她怀疑他会巫术,不敢讲出自己的名字,怕他会靠名字施魔法。
他俩走进石板铺地的大堂,笛音变响了。
&ldo;我叫你艾美丝,可以吧?&rdo;古亚尔说,&ldo;那是南方一种花的名字,金黄灿烂,亲切友善,馥郁芳香,就像你一样。&rdo;
她点点头,&ldo;你可以叫我艾美丝。&rdo;
两人走进悬着挂毯的一个宽敞温暖的房间。一面墙的壁炉里,炉火熊熊燃烧,餐桌上摆着食物。琴椅上坐着那位音乐家‐‐一位衣冠不整、头发蓬乱的老人。他的白发胡乱披在后背,胡子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又脏又黄。他身上是件短外衣,绝对算不上干净,脚上那双鞋的皮子也已经干裂开缝。
说来奇怪,老人并没有从唇边拿开笛子,还在继续吹奏。古亚尔发现,黄衣姑娘的行动像是伴随着曲调的节奏。
&ldo;路德维叔叔,&rdo;她高兴地喊了一声,&ldo;我给您带来一位客人,斯费尔的古亚尔先生。&rdo;
古亚尔看着那人的脸,觉着纳闷儿。那对眼睛虽然因为年龄的关系有点发粘,灰色的眸子却很亮‐‐兴奋得发亮,透着聪颖的光芒。而且,古亚尔想,这双眸子看上去有某种奇怪的愉悦感。这种感觉让古亚尔很是困惑,因为那张脸上除了多年的痛苦外,看不出别的感情。
&ldo;你会乐器吗?&rdo;艾美丝说,&ldo;我叔叔是个大音乐家,这会儿是他的音乐时间。他多年以来一直保持这种习惯……&rdo;她转身朝音乐家路德维笑了笑。古亚尔客气地点了点头。
艾美丝朝那张丰盛的餐桌指了指。&ldo;吃点东西吧,古亚尔,我给你倒酒‐‐也许过后,你可以为我们吹奏一曲。&rdo;
&ldo;很乐意。&rdo;古亚尔说,他发现路德维脸上的愉悦表情变得更明显了,嘴角不停抽动。他一面吃,艾美丝一面给他斟上金色的酒,最后他喝得头都有些晕了。路德维一直没有中断吹奏‐‐一会儿是表现水流的温柔旋律,一会儿是一段凝重曲调,讲述西方已经消失的海洋,接着是段简单小调,像孩子玩耍时随口哼哼的调调。古亚尔惊讶地发现艾美丝的心情一直和音乐保持一致‐‐随音乐变得或凝重或欢快。真古怪!古亚尔想。不过,与世隔绝的人容易养成特殊的怪癖。他们看起来那么亲切和善,对他来说,这就行了。
他吃饱了,直起身,靠着桌子站稳。路德维正在演奏一段轻快的曲子,表现一队玻璃鸟在阳光中盘旋。艾美丝跳着舞朝他走过来,站得离他很近‐‐非常近‐‐他都嗅到了她披散金发上温暖的香气。她的表情快乐又兴奋……奇怪呀,路德维望来的眼神却是罕见的严酷,可他还是一言不发。也许当叔叔的在怀疑这个陌生人的企图。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