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切又都加速了。一股温热的、浅棕色的血,喷溅到我的脸上。克雷芒的身体渐渐瘫软,我趁机抽出胳膊擦了擦眼睛。当我睁开双眼时,我的视线是模糊的。但在哲学老师灰暗的身影上方,我恍惚看见了马克西姆的轮廓,看见了他的浅色头发,挑战者运动衫,还有那件拼接灰色羊毛的泰迪红皮夹克。
马克西姆只刺了一刀。动作迅速。刀片锋利,只比切纸刀长那么一点点,只轻轻吻了吻亚历克西斯·克雷芒的喉咙。
“快叫救护车!”我起身大叫道。
可是,我清楚得很,太晚了。克雷芒死了。而我,浑身上下都是血。脸上,头发上,毛衣上,鞋上。甚至还有嘴唇和舌尖上。
有好一会儿,马克西姆和我一样,瘫软,颓唐,绝望,不发一语。
我们该通知的,不是消防员也不是救护车,而是警察。
“等下!我爸爸可能还在那儿!”醒过神来的马克西姆叫道。
“在哪儿?”
“保安值班室附近!”
他走出克雷芒的公寓,冲下楼梯,把我一个人留在尸体旁,我们刚刚杀死的男人的尸体旁。
我独自待了多久?五分钟?一刻钟?被寂静完全笼罩的我,再一次觉得时间已然静止。我记得,当时为了不看尸体,我紧紧靠在窗前。窗外,微微颤动的湖面向黑暗深处延展,仿佛有人按动了开关,熄灭了所有亮光。我尽量把注意力集中在某件东西上,思绪却沉浸在了茫茫雪光里。
那深渊一样的白,让我不禁想到我们以后的生活。我知道,平衡已被完全地、永久性地打破了。那既不是可以抹去的一页,也不是一个时代的终结。那是在大雪之下突然现身的地狱之火。
这时,楼梯上传来声音,门被砰的一声关上了。弗朗西斯·比安卡尔蒂尼带着儿子和工头出现在了房间里。这个建筑公司老板依旧是老样子:散乱的花白头发,溅了油漆点的皮大衣,过分前挺的胸脯,超重导致的笨拙。
“孩子,你还好吗?”他一边问我,一边寻找着我的目光。
我已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他的大身板让人觉得整个房间都被他占据了,然而,他轻柔且坚定的步伐却与这厚重的体形形成了强烈反差。
弗朗西斯站定在房间中央,认真思考了整件事情,令人捉摸不透的脸波澜不惊,仿佛他早就知道这一天终将到来,仿佛这并不是他第一次面对如此悲剧。
“从现在开始,一切都交给我了。”他宣布道,目光交替落在我和马克西姆身上。
我想,就是在听到他沉着冷静的声音后,我终于明白,他示人的法西斯分子形象不过是张面具,那并不是真实的他。在这灰暗的时刻,我面前的这个男人更像是个冷血的黑帮老大。对我来说,弗朗西斯就像“教父”,如果他真能解救我们,我愿意什么都听他的。
“咱们把这儿清理下,”他一边说,一边转向工头艾哈迈德,“不过,你得先去小卡车里把篷布拿来。”
这个突尼斯工头脸色苍白,目光惊愕。在动手前,他不禁开口问道:
“老板,您打算怎么办?”
“把他扔进墙里。”弗朗西斯抬了抬下巴,指向那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