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科位于最新建成的大楼里,大楼呈椭圆形,外观巧妙融合了玻璃和竹子。
我穿过明亮的大厅,走向前台。
“先生,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
烫染过的头发,破洞牛仔裙,超小号t恤,豹纹丝袜:前台的姑娘简直是黛比·哈利[3]的克隆版。
“我想见范妮·卜拉希米医生,心脏科的主任。”
金发美女拿起了电话。
“您是?”
“托马斯·德加莱。请告诉她,事出紧急。”
她让我在小会客室稍等片刻。我从饮水机里接了三杯冰水,一饮而尽,随后将自己摔进沙发里。我闭上眼睛,但父亲和雯卡的影子历历在目。噩梦来得如此突然,令我对雯卡的记忆变得更加复杂与黯淡。我想起了从今早起所有人都在重复的话:“你并不了解雯卡。”他们错了。我从不觉得自己真正了解过某个人。我笃信加西亚·马尔克斯的那句话:“所有人都有三重生活:展现在公众面前的生活、私生活和秘密生活。”然而,关于雯卡,我只能说,她的第三重生活正在一片我从未料想过的土地上铺展开来。
我没那么天真。我清楚得很。雯卡留在我心底的形象,是我用青少年时代的炽烈爱情构建出来的。我知道,这形象契合了我当时的渴望与憧憬:和从《美丽的约定》或《呼啸山庄》中走出来的浪漫女主人公谈一场恋爱。我想象出的雯卡,是我期待她成为的样子,而不是真正的她。在她身上,我加入了太多只存在于我想象中的东西。然而,我却不愿承认,自己全都错了。
“妈的,我忘了带烟。你能把我的包拿来吗?就在我储物柜里。”
就在我陷入沉思时,耳边传来了范妮的声音。她把一个钥匙包扔向黛比,那姑娘在空中接住了它。
“托马斯,咱们这么多年没说过一句话,怎么一下子,你就离不开我了?”她一边对我说,一边朝饮料贩卖机走去。
身为医生的范妮,我还是第一次见。她身穿淡蓝色棉布长裤、同样颜色的长袖上衣,头上的纸质帽子罩住了头发。她的表情比上午严肃得多。在她额前的几绺金发后,纯净的目光中闪着深沉却狂热的火焰——俨然一位对战病魔的光明战士。
范妮到底是谁?是我的同盟还是魔鬼的左膀右臂?也许,在曾经的朋友里,我看错的不只是雯卡一个人?
“范妮,我得给你看样东西。”
“我没多少时间。”
她把硬币投进机器,选了巴黎水。由于饮料出得太慢,心急的她用力拍了拍售卖机。她抬起手,示意我跟她走向室外的员工停车场。这时,她放下头发,脱掉罩衫,坐在一辆车的引擎盖上;那应该是她的车吧:一辆血红色的道奇挑战者,仿佛是从克莱普顿或斯普林斯汀的老唱片里开出来的。
“有人把这个放在了我的雨刷器下,”我把牛皮纸信封递给她说,“是你吗?”
范妮摇摇头,取过信封,掂了掂,并不着急打开它,好像已经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似的。一分钟前,她的眼睛里还闪着光亮,而此刻却变得灰暗、忧伤。
“范妮,告诉我,这些照片是不是你拍的?”
听到我突如其来的质问,她从牛皮纸信封里抽出了照片。她垂下目光,只看了看最上面的两张,就把信封还给了我。
“托马斯,你知道你该做的是什么:买张机票,回纽约。”
“别指望我那么做。这些照片是你拍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