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战争……”内心深处有个声音轻声对我说。
“报纸和年鉴来啦!”
波利娜·德拉图尔的话语掷地有声,把我拉回到现实世界。
“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她一边说,一边把一大摞《南方信使》放到桌上。
“您看起来并不像那种必须等到对方允许才开口的人。”
“您为什么从没写过雯卡·罗克维尔事件?”
不管我做什么、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人们总是把我和书扯到一起。“呃……因为我是写小说的,不是记者。”
她不依不饶道:
“您肯定明白我的意思。您为什么从没讲过雯卡的故事?”
“因为那个故事很伤感,而我呢,已经承受不起伤感了。”
不能再由着这姑娘继续问下去了。
“可这不正是小说家的特权吗?难道不对吗?写故事是为了逃避现实。并不是为了简单地修复现实,而是为了在自己的世界里战胜它。揣摩它,是为了更好地否认它。了解它,是为了用一个虚构的世界真真切切地替代它、对抗它。”
“这一番大道理是您总结出来的?”
“不,当然不是,说出这些话的人是您。被采访时,您经常这样说……可是,想在现实生活里施行还是挺难的,不是吗?”
面对这番金玉良言,我呆立在那儿;而她,则对我的反应扬扬得意。
[1]法国野兽派画家。画风狂野、描绘笔触有力,色调对比强烈,画面线条有激奋不安之感。
[2]摩洛哥西南部古都,马拉喀什省首府。此地虽处撒哈拉沙漠边缘,却是一座气质温和,林木葱郁的绿洲。
[3]一种建筑风格,主要讲求高大和宽敞的空间,以及开放性和透明性。
[4]原文为英文。
[5]原文为英文。
[6]美国著名喜剧演员,脱口秀演员。
第12章发色火红的少女们
她发色红棕,身穿一条无袖连衣裙。……格雷诺耶凑到她身旁,深嗅着她纯净的香气,嗅向她的脖颈、她的头发,还有她裙裾的凹陷处……他从未感觉如此舒服。
——帕特里克·聚斯金德,德国作家
面对摊在桌上的《南方信使》,我赶紧找出一九九三年的一月刊,搜寻有关年末舞会的报道。我本来期望找到大量照片,但不幸的是,上面只有几张再现晚会氛围的官方图片,而且没有一张能帮我查出那个男人的身份。
虽然有些失望,但我仍继续翻阅着一期又一期的报纸,让自己重回当年。想要大致了解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圣埃克苏佩里的校园生活,这张校报堪称宝藏。它报道并详细描述了学校所有的活动。我随手翻着报纸,浏览着当年发生在校园里的大事小情:校园冠军赛的比赛成绩、高一各班在旧金山的游学、电影俱乐部的排片表(希区柯克、卡索维茨和西德尼·波拉克)、校广播台的幕后故事、写作工作坊成员创作的优秀诗歌和文章等等。一九九二年春天,让-克里斯托夫·格拉夫曾让校报发表了我的短篇小说。同年九月,戏剧俱乐部公布了接下来一年的场次安排。在一部部经典剧作里,我看到了一部自由度很强的改编作品——可能是我母亲写的,当年她是戏剧俱乐部的负责人——改编自帕特里克·聚斯金德的小说《香水》。雯卡在里面扮演“玛莱区的姑娘”,范妮则扮演萝拉·里奇丝这个角色。两个女生都是红棕色头发,目光清亮,美得纯粹又摄人心魂;如果我没记错小说情节,她们都被让-巴普蒂斯特·格雷诺耶杀害了。关于这部剧的上演,以及它引起的反响,我没有任何印象。于是我翻开皮亚内利的书,想看看他是不是写到了这些。
书里完全没提及这部剧,可在浏览过程中,我突然翻到了相册集,看到了亚历克西斯·克雷芒写给雯卡的几封信的影印照。第一百次重读这些信,我仍全身战栗,在达拉纳格拉家感受到的失落再次袭来。那是一种贴近真相,又马上与它失之交臂的失落感。其实,我应该把信的内容和克雷芒本人联系起来,可内心深处却抗拒这样做。那是一种心理障碍,仿佛害怕“被压抑的记忆”重返我的意识中似的。问题来自我的负罪感,我确信悲剧是我造成的,如果我始终是那个与众不同的男生,就可以避免它的发生。然而,由于被痛苦和过激的爱蒙蔽了双眼,当年的我没能及时觉察到雯卡的反常。
出于一种本能,我拿起手机,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爸爸,你能帮我个忙吗?”
“说吧。”里夏尔低声咕哝道。
“我在厨房的桌子上放了些东西。”
“是啊,别提有多乱了!”他说。
“在那几摞纸里,有我以前的哲学课作业,你看见了吗?”
“没有。”
“爸爸,求你了,好好找下。或者,你让妈妈听电话也行。”
“她还没回来。好吧,等下,我把眼镜戴上。”
我跟他讲了需要做些什么:找出我的作业,用他的手机拍下亚历克西斯·克雷芒写的评语,再用短信发给我。本来只需要两分钟就能完成的事,他足足花了一刻钟,一切都得益于他人尽皆知的“和蔼可亲”。他有些暴躁,如是结束了我们的对话:
“你都四十岁了,除了研究高中那点事外就没别的好做了吗?你的人生总结起来,就是翻来倒去、整天地烦我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