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反正迟了,就不说了。
但这仨人一惊一乍的是怎么回事?
薛师兄先跳出来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把他看了一遍,看到没大伤就抚着心口退到一边去了,换张知州来。张知州也是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把他看一遍,看完捻着胡须闪开,换杨将军来。杨将军来了啥也不看,张嘴就来:&ldo;我说你能让咱几个多活几年么?!你要长途奔袭不会知会我一声么?!万一有个好歹我连接应都来不及!&rdo;
&ldo;军情急如火,机会稍纵即逝,来不及知会你了。&rdo;
瞧他那满不在乎的样儿!
杨将军本来就憋成了炮仗,他这么一回嘴,炮仗登时炸了,&ldo;那我们就活该干着急呗!急死了算鸟了呗!&rdo;
&ldo;……&rdo;事儿爹不做声,心里想,都快三十了还要被人管着,自在么?!
杨将军见他不响,以为他有心悔过,刚想说句软的,软硬兼施一下子,没提防人家又响了,&ldo;放心,都计划好了,不至于死在半路。&rdo;
实话是实话,只是不像人话。
&ldo;……&rdo;
把杨将军气得,当时就从炮仗变回了甩手掌柜,&ldo;我不管了!圣旨还在那儿供着呢,你自己去领旨!&rdo;
张知州和薛师兄少有的和杨将军站在了一起,同进同退。他们都走了,留下条案上供着的圣旨。不用看都知道里边写着什么,何敬真不想看,然而还不能不看,真看了吧,他才知道这回把周师兄惹急了。
总而言之,圣旨里边就这么个意思:今年元夕之前务必回来,不回,明年你那五千亲兵就等着喝风屙沫吧!
好么,还在粮饷上做起文章来了!
其实这真不能怨皇帝,因某人出留阳之前答应得好好的,元夕之前回去,和人家一起过年。谁曾想某人出了留阳之后跟脱了钩的鱼似的,转眼就把答应的事儿忘到脑后去了。
第一年年关岁末之前,皇帝先用私信暗示他,后来见他装傻,就不得不改暗示为明示,明示了几回,某人左推右搪,太极打得纯熟极了。进入腊月,皇帝接连来了三封信催他上路,他回说对不住,前边几封信来不及瞧,不知您在里边提了什么没有。皇帝实在忍无可忍,下了圣旨要他回来听候调遣,他回说周朝与梁朝之间剑拔弩张,随时可能爆发战事,这个关口,他不能走。这是变相的&ldo;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rdo;。于是第一年就被他这么赖过去了。皇帝一个人孤零零地过了个元夕,倒是没死心,设了条案,两人对坐式的,也摆一副碗筷,吃酒的时候也给对面斟一杯,用饭的时候也给对面盛一碗。
第二年,皇帝没等年关岁末就早早提醒他,让他回来过节。某人回信时候也一样答应得好好的,态度上绝对没问题。然而一到年末,一年的期盼就又成了镜花水月,某人老也有话说,要么说监造战船到了关键时候了,不能这时候撇下摊子溜了;要么说水军练的不大好,还得留下看着点儿他们。皇帝这回没忍住,下了旨意,着张知州看好监造战船的摊子,杨将军接着操练水军,你不是说怕活儿没人接手么?这下有人接手了,看你还有何话说!某人没话说,只能遵旨上路回留阳,刚出蔚州城就收到前方军寨报上来的一封战报‐‐蜀军又来犯边啦!某人高兴得很,可算又有借口出溜了!
所以,第二年的元夕,皇帝依旧是对影成三人的孤清。而且还是热闹后的孤清‐‐后宫的辞旧宴饮他向来是露个脸,喝一杯就走,不多逗留。这边刚从热热闹闹的阖家团圆中抽身,那边又没有人陪着,很是苦凄清的。
第三年,也就是今年,转眼就到了十月,皇帝那儿一早就做好各样准备,防着某人寻借口不回来。都日防夜防了,还是防不住某人自个儿折腾自个儿。设伏就设伏,还非得自己做饵;做饵就做饵,还非要长途奔袭;长途奔袭就长途奔袭,还非要进大漠;进大漠就进大漠,还非要谁也不说,一连三四天下落不明!这么样的人不来硬的就不行,你和他温言软语他还当你好推脱呢!
皇帝知道师弟的软肋就是行军粮饷,这回出来个撒手锏,师弟见了只是头疼。他不想回去过那淡出了鸟的日子,不想天天有人管着他,不想进宫陪下棋、陪吃饭、陪着批折子,但是钱粮在皇帝那儿掐着呢,君王一言九鼎就不说了,他那师兄的脾性他还是知道一点的,自己要敢不回去,转年皇帝就敢不给那五千人放粮饷!
好罢,小不忍则乱大谋,无聊也就是无聊那么四五天,四五天过后,不信找不到由头早早开溜!
于是师弟整整行装去往都城留阳,现如今是十一月初,路上别走太快,走一个多月才到,那时也十二月底了,熬过了元夕,顶多留到初五人日过后,寻个时机和师兄说一说,估计师兄也不能不让他走……
计划归计划,计划是永远赶不上变化的。这点师弟可算差了。
这两年多师兄也练出来了,为防滑不溜手的师弟半途走脱,啥法子都想得出,连专门用来暗查与暗杀的暗线都调动起来,专门守在各军寨门口堵截战报,截下来直接送给杨将军,决不让师弟沾手。师弟慢慢吞吞地从蔚州城溜达出去,慢慢吞吞地朝青州走,总想着说不定又像去年那样半道上来一封战报啥的,他就可以打道回府了,结果都出了蔚州了都还没见着战报的影子。于是他只能磨蹭着往青州走,过了青州,出了雍州,逛荡了一个来月,十二月二十五那天进的留阳。
腊月二十五,民间都开始扫尘了,师弟一路行来,年味越来越浓,尤其是进了腊月之后,各地都在备年,皇城里尤其热闹。外城的城厢摆了一条街的年货摊子,卖年糕的、卖春联的、卖南北炒货的……,反正就是热闹。
人太多了,何敬真下马步行入内城。走到内城门口,迎面撞见吕相‐‐大将军回趟留阳还要相国城门口迎接,排场够大的!
其实吕相这趟城门口相迎是他自愿,私而非公,他就想首先迎出来看看,两年多不见了,这撮&ldo;窝边糙&rdo;到底长黄了没有。
一别两年,老流氓确实有了老态,相国不容易,三分天下有其一的相国不容易,谋划着天下归一的相国更不容易。所以老流氓看起来比他本来年纪还要老,两年前只是零星白发,两年后白发都有半头了。两相对比,这撮窝边糙还真是&ldo;娇红稚绿&rdo;的,老流氓一见之下,顿时觉得满肚子的坏下水都倒着流了,这说明啥?说明此时此刻,很有使坏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