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归想向前走,与他说几句话,问他接下来要去哪儿,何时归来,却被一个士兵拦住了:“无干人等,不得入内!”
春归才不管,这世上怎么会有不让人走的地方,她用力推了那人一把,猛然冲了过去。
宴溪听到人群之中的喧哗声,回转过头,看到向自己跑来的春归,顿觉无地自容。没想到她会追过来,夜里走得急,不忍心叫醒她与她话别,想写封信给她,又料想她不识字,只得封住洞口以免她被虎狼所伤。
还没反应过来,春归已经到了他的马前,大声问他:“要走?”后面追上来的士兵看到这个情形停住了,想来应是大将军的故人。
宴溪愣了愣,点了点头:“收到急召,今日归朝。”看到春归困顿的神情,料想她听不懂,朝张士舟伸了伸手,张士舟连忙将一个布袋子交到他手中。
宴溪下了马,将这个布袋子放到春归手中:“感念你和阿婆的恩德,这一袋银钱,足够你与阿婆此生富足无忧。”
春归捧着布袋,他说是银钱便是银钱,她不在乎。只是看着他问他:“何时归?”
“归朝后朝廷另做安排,此生怕是不会再来这里。”宴溪不想骗她,想到此生不会再见她,心里顿觉些许遗憾。想去拍拍她的头当做安慰,没成想,春归却向后退了一步。
“大将军?校尉?”临了了,春归最在意的竟不是此生是否会相见,而是他曾说的话,可是真话。张士舟听的一头雾水,宴溪却明了。他点点头:“抱歉骗了你和阿婆,我是大齐国的大将军,不是校尉。”
春归看着他,从前阿婆说山下的人会骗人,她是不大信的,今日却是信了,山下的人,就连自己是谁,都不讲真话。
“银钱你拿好,若是有难处,就去找他。”宴溪指了指身旁的张士舟,此番归朝,张士舟带队守在这里。他不管春归是否听懂,上了马,最后看了一眼春归,她正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于是说道:“保重。”
保重。
宴溪的马从春归身旁走过,马蹄溅起的灰打在春归的裤脚上,她低着头向后退了退。此刻心中的钝痛痛得她喘不过气。此生怕是不会相见了阿婆从未说过,人与人之间,聚散竟是这样容易。
阿婆还说什么?他是贵人,无盐镇留不住贵人。
春归抬起头,看着他坐在马背上渐行渐远,他的脊背挺的笔直,却覆着一层冰霜。昨夜还冲进雨幕为她找水的人,今日竟那样远了。
她转身穿过人群,再也没有回头。
第10章青丘岭遗梦(一)
宴溪正走着,听见有人唤他,是春归吗?他迅速的回头,看到青烟站在街边,朝他招手。他的眼从青烟脸上划过,看向很远的地方。石板路上,一个身影,正朝远方走。她并未追过来,亦没有为他送行,青丘岭上的女子,竟是如此拿得起放得下,倒是自己,刚刚那一瞬,显的有些小家子气了。
“穆大人。”青烟的手攥着一方帕子,走到马前,把帕子递到他手中。“大人此去,山高水长,小女没什么可送大人的,这是小女亲手绣的帕子,若大人不嫌弃,便拿来抹汗,旧了便扔了。”
宴溪看着那方帕子,一对鸳鸯栩栩如生,揣进自己的怀中:“多谢青烟姑娘。”打马要走,却听到青烟唤他:“穆大人!”
宴溪勒住马,看着她。
“大人,还会来无盐镇吗?”青烟知他不会来了,却不死心,总觉得还有盼头。
“不会来了。”宴溪笃定的说,大齐幅员辽阔,这青丘山一脉,张士舟守着足以,若是他日西凉来犯,自是有别人驰援,很难再请得动他。
青烟的眼中起了雾,她微微欠了欠身:“送大人。”
宴溪点点头,又下意识朝那条石板路看了看,春归已走到尽头,再转个弯,就要出城了。大将军心怀天下,领兵打仗,难免会有露水姻缘,散了便散了,自己留下了银子,不算愧对她。这样想着,猛然扬起马鞭,打马朝城外飞奔。无盐镇的一花一草一木从他眼前快速掠过,他没有驻足,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
这条上山路,春归走了那么些次,唯独这一次,寸步难行。她脑中混沌,总觉得有什么在心间堵着,无数次用力捶着胸口,捶到自己喘不过气,却无济于事。她停下来,听到山间的风声穿过树林快速吹来最终打在耳鼓上,是青丘岭的声音。夜已深了,豺狼虎豹都该出来了吧?她抱着那袋银钱,哦对,自己还有一袋银钱。
如果今夜没被狼叼走,就是老天觉得自己命不该绝。春归想起草庐内的阿婆,不行,得快些回去。抱着银钱拔足狂奔,手中紧紧握着一柄短刀,这是阿婆教她防身的。
春归向草庐跑着,这青丘岭是自己的家,青丘岭常年没有人,阿婆说,没有人能耐得住寂寞,在山上住,首先要抗住的,就是寂寞。终于到了草庐,她收起那柄短刀。看到阿婆坐在灯前,她的头发一日之间全白了。春归不知阿婆这一日经历什么,只是觉得她似乎很难过。
“阿婆。”春归扬起笑脸,把那袋银子放到阿婆身旁:“阿婆,银子。”
阿婆看到那袋银子,忽然泪流满面。她哽咽着问春归:“哪里来的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