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定她过去也是被这副迷惑人的好皮相给骗了,没发现他这层君子外衣下的恶鬼心肠。既如此那时候的情意又怎能作数,究竟是喜欢他闻人湙,还是喜欢他伪装出的表象。
春雨过后,转眼入夏。
燕王按捺不住,占据北方数十州郡后便急着要攻打洛阳。反而京畿道早已被闻人湙占据,连同各州郡都依附他,愿意奉他为新主。闻人湙久久不称帝,底下流言四起,时常有对他的各种揣测,除了身世的曲折以外,往往也少不了些英雄美人的风流韵事。
容莺虽然在宫里,偶尔也会在封慈的看护下去城里去找白简宁,逃出长安的法子没想到,却听了不少有关于闻人湙的传闻来。
很快,其中关于英雄美人的当事人之一,就让她撞见了。
崔清乐随着兄长崔照来到长安,第一件事就是入宫拜过闻人湙。她今年已经二十,身为崔家的独女,才情与名气并不比她从仕的父兄小,连京城都有闺中女儿背读她的诗集。大概也是因着这层缘故,在面对其他男子的时候她从不卑怯,在遇到女子时亦会有几分傲气。
崔家当年被秋华庭之变牵连,虽没有落得个抄家灭族的下场,却也是元气大伤从此没落。她与兄长肩负着扛起崔家的重任,势必要让崔氏福泽绵长,光耀崔家门楣。
这次突然来长安,正是由于听说闻人湙与一不知名女子的传闻,她与兄长有意来探查一番。说到她与闻人湙的亲事,曾经也是被明公点头应下,断没有让其他人捷足先登的道理。
闻人湙对待崔照多有关照,而崔照也十分能干,领军镇守汴州时将敌军击退多次,当地百姓对他十分尊崇。崔清乐站在兄长身旁,和闻人湙寒暄了两句,望见他浅笑的模样,女儿心思被触动,脸红着低下头。
崔照正在与闻人湙说着话,崔清乐已经将这间处理公务的小殿打探过一遍,四处布置都十分简洁利落,只在细微处能看出奢华来。闻人湙在吃穿上倒是从不会委屈自己,衣料总是要用最好的,食材也要用最上乘,还真像个养尊处优的皇子。
崔照瞥见那金镶玉的鸟兽纹的香炉,正在心中暗自感叹,便又瞧见了桌案上放置的点心和果脯,以及半碗没吃完的甜酒酿。
她怔了一下,倒是没想到,闻人湙竟然喜欢吃甜的,从前在崔府竟让她漏掉了这点细微之处。
闻人湙察觉到了崔清乐的目光,面带笑意地问她:“泠泠喜欢?”
她听见闻人湙唤自己小名,这两个字在他口中总像是比旁人念出的好听。
她面上微热,忙说:“没有,就是从前不知,湙哥哥喜欢吃甜的……”
闻人湙并没有否认。
从紫宸殿离去时,崔清乐还在与崔照谈及闻人湙的喜好,想要回去亲自学做糕点,博得他更多欢心。
闻人湙年岁并不小,身边从未有过女人,她自认是一个例外,能让他另眼相待。若他真的要娶妻,无论是名声还是才情,他们二人都是最匹配的。
崔清乐正出神,背后的声响将她的思绪给打断。
容莺从宫外回来,无意间看到了被人在坊间撕扯的聆春,立刻上前喝止,将她救了下来。聆春吓得说不出话,抱着她就哭。封慈不能做主让她带人回宫,加上口不能言,只好不断比划,脸都急红了。容莺只好将聆春暂时托付给白简宁,自己先回宫找闻人湙求情。
她因着聆春受苦,心上正悲愤,风风火火地跑去紫宸殿,脚下也没留神,猛地往前一栽,封慈拉她不及,还是让她摔倒了。
几人纷纷看向她,容莺这才注意到有人来拜访闻人湙了,恰巧见她摔跤,还是有些丢人的,起身拍了拍灰一声不吭就要继续走。
崔清乐见鬼了一般睁大眼望着她,容莺扫了她一眼,看到这眼神不禁心底发憷,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回头,问她:“你认识我吗?”
崔清乐记得容莺,容莺却不记得她,这番对比,她心中有些不平,便说:“去年临仙湖上,我与公主有过一面之缘,你我二人曾一同落水。”
容莺惊讶:“落水,原来还有这些事。但是我们怎么会一起落水?”
“公主不记得。”
容莺已经习惯了,失忆也不知和人解释了多少遍:“我生了场病,记忆不大清楚。”
崔清乐皱了皱眉,眼神中多了几分怜悯。“都是过去了,公主如今可还好?”
她虽明面上关切,实则却想知道容莺在这宫里的地位。
毕竟是扬州那位天子的女儿,如今还留在皇宫中做养尊处优的公主,说出去实在有些奇怪。如果她过得好,也不知该说闻人湙宅心仁厚,还是说他优柔寡断狠不下心了。总之一个能在敌军手下过清闲日子的公主,多半也和气节没什么干系。
崔清乐可怜过后,又在心底生出一丝轻蔑来。
容莺没瞧见她的表情,正低头拨弄自己摔跤时擦破的裙子,唉声叹气地说:“能活着就挺好的,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她话音刚落,就听背后有脚步声,不等她回头,闻人湙先一步问她:“今日怎得这么早回来了?”
崔清乐和崔照齐齐看向闻人湙,盯着他的温柔面容,想从上面找出一丝嫌恶来。
容莺:“我有事问你。”
他应了一声,又问:“你裙子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