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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第1页)

素梅也不知道王德基来干付么,她讨厌不速之客,但人家送了糖年糕来,素梅便陪看笑脸泡了杯茶待客,一边审视着沈庭方的表情。她想男人和王德基之间的来往肯定是不清不白的事,所以素梅后来在厨房里包馄饨的时候一直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

老沈,听说你是从五楼上跳下来的?王德基把象棋子哗啦啦地往桌上倒,他说,来下棋,一个男人躺在床上多难受,陪你杀一盘解解闷。

你听谁说我跳楼?沈庭方说,不是跳,是到楼顶晾衣服不小心摔下来的。

街上都这么说,咳,跳下来摔下来都一样的,不死就算命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来,下棋,你先走。

福?我还有个屁福,脊椎骨都摔断了,以后就躺床上吃劳保了,只好靠共产党养着了。

算不算工伤?算?算就好,这就是党的恩情了。

本来不算,素梅带着她弟兄几个到厂里闹了一场,她哥哥带了把斧头,她弟弟拿了把菜刀,这么一同就算工伤了,哼,嘿嘿,那些干部,那些领导!

欺软怕硬!那是什么狗屁领导?喂,老沈,你怎么不走棋呀?

我算看透了,他妈个x,沈庭方的眼睛虚无地瞟了眼棋盘,一改平日懦雅的作风,响亮地骂了句粗话,他说,走棋就走棋,我沈庭方做人丢了面子,在棋盘上可是战无不胜的。

沈家来了一串人,有老有少,都穿着新衣裳,手里拎着糕点、甘蔗和水果篮,从他们进门起王德基就偏过脸一点头朝每个人笑,王德基变得漫不经心,目光不时地溜向几个中年妇女,终于忍不住问,老沈,哪位是你姐姐?

哪位都不是,都是素梅那边的亲戚。沈庭方说。

大过年的,你姐姐不来串个门?王德基又说。

她在浙江。沈庭方开始察觉到对方心猿意马,依稀记起来曾经许诺过王德基的事情,脸色便有点窘迫,她又嫁人了,嫁到浙江去了。沈庭方轻描淡写地说,她够苦的,带着两个孩子,谁娶她也跟着一起受苦。

你不是说她没有孩子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她没有孩子?她有个儿子,有个女儿,我怎么会弄错?

你说过的,她没有孩子,你亲口对我说的。

怎么可能?是你自己记错了。

不,你说过的,你现在忘得一干二净了。

沈庭方注意到王德基脸色已经是铁青着了,他知道他强词夺理的原因。原来王德基是来向他要老婆了,沈庭方又好气又好笑,想起自己就是害在王德基那只手电筒上,一股怒火沿着胸腔上升,变得恶狠狠的一声吆喝。将,将你妈个x你嘴里不干不净地骂谁?你敢骂我?王德基就是这时候拍案而起的,他把棋盘上的棋子掀倒在沈庭方身上,然后抓住沈庭方的衣领拎了一下、两下,看你的孬样可怜,我今天饶了你,王德基朝沈庭方挥了挥拳头说。否则我就让你尝尝无产阶级的铁拳头。

素梅和她娘家人拥过来时王德基已经扬长而去,素梅最后听见的是王德基的一串咒骂声:

骗子!腐化分子!阶级异已分子!

素梅觉得莫名其妙,逼问沈庭方和王德基搞了什么名堂,沈庭方揉着脖颈说,我跟他能搞什么鬼名堂?他是输棋输急了,我以后要是再跟他下棋我就是狗。

十步街远远不止十步长,就像香椿树街上其实见不到香椿树一样,这里的房屋看上去比香椿树街更古旧也更残破一些,木头都露出了黑漆漆的颜色,晾晒的衣裳和腌肉腌菜也都挤在行人的头顶上,每座房子都像是被什么牵拉着,朝木塔一侧歪斜着,达生骑着车子在十步街上东张西望,他觉得本城的传奇人物严三郎不该是住在这里的,但他又想不出来严三郎应该住在哪里。

达生推开了十九号的门,里面是个天井,堆满了马桶和破烂的坛坛罐罐,一个女人蹲在地上,用炭锱里和好的碎煤粉做煤球,女人瞪着达生,你找谁?达生说,严三郎,当然是找严三郎。女人将手里的瓷勺朝背后指了指,又我他,都是神经病,女人说,现在的孩子都没人管教了,这样下去下一代都给他们夺去了,会变修的。达生没听清女人的话,他说,我找严三郎,他不是住十九号吗?女人再次用瓷勺指指后面,她说,贼心不死,争夺下一代,你小心踩坏煤球,踩坏了你要赔的。

达生不想跟这个女人多费口舌,他从满地的煤球上跳过去,径直往这座老宅深处走,又经过了三间夹弄二个天井,他看见一堵板壁上挂着几把长剑,地上放着一对石锁,凭直觉达生断定那就是严三郎家。达生摸了摸那些剑,手指上沾了一层黑灰,他想剑肯定好久没用了,这并不奇怪,舞剑相对于拳脚功夫只是一种花架子。达生的脚步轻轻地移动到破陋的排窗前,看见的是一间光线晦暗的房间,一张黑漆漆的老式雕花大床,床上挂着纱布的蚊帐,达生先是注意到床边的那个老女人,她端着一只碗往蚊帐里面送,但那只碗被推出来了,达生看见红缎子棉被下有人蠕动着身体,含糊而愤怒地说着什么,他没有听清,只听见老女人充满怨气地说,辛辛苦苦熬了半天药,你又不喝,又不喝,随便你喝不喝吧。

我找严三郎。达生敲了敲木窗。

老女人端着那只碗走出来,朝达生上下审视了一遍说,谁家的孩子?你找他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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