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末的天气很妙,没有夏季灼热的太阳,却又温暖得刚刚好。草坪上开了许多不知名的野花,风一吹过,连着茎叶簌簌晃动。天高江阔,眼睛所及之处的每一寸都是无法言说的美好。空气里青草的甜,野花的香,还有日光暴晒尘螨的味道,轻呼一口气,整个人都陶醉在这样温柔的景色里了。
赵云今躺在香溪堤坝的草地上晒太阳,舒服得像一只猫。
林清执嘴里叼了根草茎,摘了几束野花编花环攥在手里,几下就捣鼓出一个五颜六色的手工小玩意,他递给赵云今,女孩转身戴在江易的头上。
“我明天要出公差。”林清执忽然说。
他出差不是稀罕事,一年总要走那么几次,赵云今并没当回事。林清执紧接着说:“为期一年。去德国的警察学校培训交流,接近全封闭的军事化管理,用手机的机会可能不多,所以趁我还没走多看看我,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尽快说,不然以后没机会了。”
赵云今先是一愣,随即坐起来认真地看着他:“不准去。”
她一脸严肃:“德国是西方国家,西方就是西面,算命的说你这一年别去西边,你忘了吗?”
林清执压根没把这事放心上,听她提起反应了半天才回忆起来是有这样一回事。他无奈地笑:“你这小脑袋瓜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同样是学习科学和唯物主义知识长大的,就你最迷信。”
“宁可信其有,你可以不去出这趟差吗?贺丰宝不是总嚷嚷长这么大还没出过国吗?你把机会让给他,让他去好了。”
“这是能随便让的吗?”林清执吐出嘴里的草,“你这满脑子封建迷信的想法得好好清理下,等我学成归来,再给你好好做个思想工作。”
江易在旁没说话,林清执问:“没话对我说吗?”
“一路顺风。”江易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注意安全。”
赵云今劝说无果,还被林清执扣了一顶封建迷信的大帽子,气得一个人去水边打水漂了。
林清执端详江易,他脸上的伤早就好了,但林清执仍记得那天他浑身是血被贺丰宝推进病房时的模样。
“以后遇事别再那么冲动了。”他笑着说,“我现在不是在以一个警察的身份说教,你就当我是以一个哥哥的身份在关心你吧,总和别人打架,万一受伤的是你,云今那丫头嘴上不说,心里一定会难过。为我一个啰嗦又絮叨的老男人去冒这样的风险,不值得。”
江易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他,片刻,用低而稳的声音说道:“是你,就值得。”
林清执愣住,他第一次听江易说这种煽情的话,倒有点难为情。
“那天贺丰宝说的话我在门外听到了,他说你是能栓我的一根绳。”江易平静地问,“林清执,你想我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少年的问题突然得令他毫无准备,林清执与江易对视,他眸子里平日的淡漠和叛逆消失不见,乖得像个十三四岁的小男生。
林清执笑道:“我说,你会照做吗?”
江易说:“尽我所能。”
林清执拍拍他肩膀:“阿易,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不是别人说了算的,这是你该自己考虑的问题。如果真想知道自己该成为什么样的人,就去好好思考吧,等我明年回来,愿意听你说说你为自己找到的答案。”
夕阳余晖倾洒在江水之上,赵云今投出的石子在水面激起一道道金色涟漪。
江易递给林清执一个盒子:“你生日快到了,送你的。”
盒子里装了块黑色电子表。
林清执自己也有表,但出任务时总是摔坏,他已经很久没带了。
林清执直接将表戴在手腕上:“我去培训不能带手机,正好需要手表看时间,听云今说你做了很多份工,这是工资买的?”
他笑着晃了晃手腕:“那我可得好好戴它,一定不能弄坏了。”
“正好,我也有东西送你。”林清执递来一张纸,是一张西河市基层派出所的辅警报名表。
他笑着说:“早就说过你适合当警察,你没在意,现在不是以前了,再考虑考虑吧。”
这次江易没有直接拒绝他,接过了他手里的纸。
赵云今玩累了,脱了鞋子在浅水滩上踩水,林清执问:“你还要瞒她多久?”
江易静了静,脸色复杂:“你怎么知道的?”
林清执狡黠地看他:“小子,我是警察啊,什么事是警察不知道的?第一次见面我就觉得在哪见过你,直到前些天云今给我看了你新送她的线绳,我才想起原来很早之前就认识你了。你可以啊,把我骗得团团转,那天我和你说了那么多云今的过去,你却一个字都不透露。”
“别告诉她。”江易轻声说。
“那段记忆对云今很重要,你对她也很重要,从前不说是怕她知道了却找不到白白难过,现在人就在眼前了,为什么不说?”
江易沉默。
从前的江易是小云今全心全意信赖的哥哥,是带她逃离苦难的英雄,是她金光闪闪的天神。现在的江易对她而言是什么,恐怕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了。但江易清楚的是,这些年他的路走歪了,哪怕林清执出现后将他拉回了正道,但他和赵云今之间的差距依然是难以逾越的。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小云今记忆里那无所不能的哥哥了,与其打碎她的美梦,倒不如什么都不说,让她的哥哥依旧在回忆里美好地存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