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克里斯,别开玩笑,那不是我的钱‐‐&rdo;
他朝我笑了笑,我的脸刷一下热了起来。
克里斯坐了一会儿说是要走,问明他是走路来的,坚持要送他。
知道克里斯只为了研究的兴趣残酷的毁过另一个人的一生,我对他仍是没有恶感。这件事是如此的摸触不着,对他的厌恶也无法滋长,我只是漠然。
他们家,我却是真不去了。
过了好一阵,我收到一封信,是丢进我门口的信箱来的,此地有信箱而邮差不来,所以我从没有查看信箱的习惯,也不知是搁了多久了。
&ldo;echo,我的朋友,跟你讲了那些话之后,你是不是对我这个人已有了不同的看法。本来我早已想离开这个岛的,可是十年来与郭太太们相依为命,实是不忍心丢下高年的她们远走。
你为了我的病出了大力,附上这个月所剩的五千元,算做第一期的债款。
出书是你的白色谎话,在我病中给了我几天的美梦和希望,谁也明白,我所写的东西在世上是没有价值的。
我很明白为什么你不大肯再来家里,你怕给我压力,事实上,就算是在金钱上回报了你,你所施给我的恩情,将成为我另一个十字架,永远背负下去。
我也不会再去烦你,没有什么话可说,请你接受我的感谢!克里斯上&rdo;
我握着那五千块钱,想到克里斯没法解决的生活和两位清苦的老太太,心中执意要替他找学生教英文了。
世上的事情本来便是恩怨一场,怎么算也是枉然,不如叫它们随风而去吧!
那天早晨我骑车去小城,在那条街上又见克里斯的格子衬衫在人群里飘着,我加足油门快速的经过他,大喊一声:&ldo;克里斯再见!&rdo;
他慌慌张张的回过头来,我早已掠过了,远远的他正如第一次与我告别时一样,高高的举起手来。
离乡回乡
几天前,新闻局驻马德里代表刘先生给我来了长途电话,说是宋局长嘱我回国一次,日期就在眼前,如果同意回去,收拾行装是刻不容缓的事了。
起初,我被这突然而来的电话惊住了,第一个反应是本能的退却,坚持没有回台的计划和准备,再说六月初当是在摩洛哥和埃及的。
放下了电话,我的心绪一直不能平静,向国际台要接了台湾的家人,本是要与父母去商议的,一听母亲声音传来竟然脱口而出;&ldo;妈妈,我要回家了!&rdo;
可怜的母亲,多少相思便在这一句话里得到化解。只说肯回去,对父母也如施恩。这一代的儿女是没有孝道的。
我让自己安静下来,再拨电话去找马德里的刘先生,说是喜欢回台,谢谢美意。
半生的日子飘飘零零也是挡了下来,为什么一提回国竟然情怯如此。
每次回国,未走之前已是失眠紧张,再出国,又是一场大恸。十四年在外,一共回去过三次,抵达时尚能有奢侈的泪,离去时竟连回首都不敢。我的归去,只是一场悲喜,来去匆匆。
在这边,夏天的计划全都取消了,突然而来的琐事千头万绪。
邻居的小男孩来补英文,我跟他说以后不再上课了,因为echo要回中国去。
本来内向的孩子,听了这句话,便是痴了过去,过了半晌,才蹦出一句话来:&ldo;我跟你走。绝对不吵的!&rdo;
要走的事情,先对一个孩子说了,他竟将自己托付了给我,虽是赤子情怀,这份全然的信,一样使我深思感动。朋友们听见我要去了的话,大半惊住了,echo,不可以!你再想想,不可以,你是这里的人了,要去那么远做什么,不行的‐‐。&rdo;
我说,我仍会回来的,那些人不肯相信,只怕我一去不返?硬是要留下人的翅膀来。
其实在一九八五年之前,是不会永远离开群岛的,放下朋友容易,丢下亲人没有可能。五年之后请求捡骨,那时候心愿已了,何处也可成家,倒不一定要死守在这个地方了。
我通知马德里的朋友,夏天不必来岛上了,那时我已在远方。
&ldo;不行的!你讲,去多久?不能超过两个月,听见没有!不能这样丢下我们,去之前先来马德里见面,只我一个人跟你处两天,别人不要告诉‐‐。&rdo;
&ldo;才回一趟自己的国家你们就这个样子,要是一天我死了呢?&rdo;我叹了口气。
&ldo;你还没有死嘛!&rdo;对方固执的说。
&ldo;马德里机场见一面好了,告诉贝芭,叫她也来,别人不要说了。&rdo;
不到一会儿,长途电话又来了,是贝芭,声音急急的:&ldo;什么机场见,什么回中国去了,你这是没有心肝,八月我们岛上看谁去?‐‐&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