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快了,发生的实在太快了,一条鲜活的生命怎么能够流逝的如此迅速。
谈城用力眨眼,用力拧眉,用力喘息,泪水顺着眼眶喷涌,他转过身,低吼着,发狠的攥紧拳头,朝着墙面绝望的砸了过去。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向阳的窗户,离近的地面落着一团忽明忽暗的光块。谈城和林裴面对面站着,后背靠墙,身体沉重的连夹烟的手都抬不起来,任由那点持续闪烁的火星兀自燃尽。
青青告诉他们,木木的肝找到了肝源,但仅仅是这颗新肝就要花费掉120万,加上后面零散的化疗、住院费用,少说也得200万以上。木木是外乡来的孩子,没有医保,开网吧的存款不过几十万,他还想尽数留给母亲养老。
由于青青的出现,给了他一点对生的希望,原本只能维持半年的寿命,硬是借着这口气扛到了现在。青青摸着右手无名指上的纯银戒指,流着眼泪,笑着说,我是真的很喜欢他。
谁不喜欢呢。谈城把目光放向窗外,路边的梧桐树叶旺盛生长着,浓而密,多么蓬勃的生命力。记忆中的木木,善良温柔,乖顺听话,尽管已经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那张圆润白皙的娃娃脸,看起来永远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可这种性格究竟是好是坏,无从判定。他固执的不愿给任何人添麻烦,不想因自己牵扯进太多人的心力。木木笃定谈城和林裴一定会拼尽全力救他,照顾他,事实也的确会是如此,但巨大的付出背后承担的经济压力与意志凌迟,是木木怎么也不愿承受的。
他不想任何人成全他,他只想孤单的成全自己。
木木在他们面前一直都是傻乎乎的,总是要听别人的意见和看法,从不跟谁较劲,从来学不会为己与自私。唯独这件最不该自我决断的事,他却自以为是的耍了一次要命的“聪明”。
青青在离开时把一个红包拿给谈城,里面装的是十张一百块钱:“木木说,这是还给高材生的,他说给您就行,还请您代为转交吧。”
一个人到底能善良到什么地步,竟连这一点小小的好意都记挂在心,临到绝地仍想着偿还。谈城闭着眼睛,觉得背后不再是冰冷的墙壁,而是没有归处,看不到边际的无尽深渊。
林裴同青青去陪木木的母亲办理死亡证明,谈城晃神的蹲下身,缩进窗角的暗色区,压制不住作恶的脆弱,他想宛忱,他想抱一抱他,好能汲取一点温骨的暖意。
他拿出手机,给宛忱拨了一通又一通视频通话,无人应答也不愿停下来,不管自己此时是不是无理取闹,是不是懦弱无度,他必须要看一看那人,谈城需要抓住一线希望,度过被死亡拉长的仅剩虚浮灰白的一天。
第十三通电话响了几秒钟,画面有了变化,先是一片漆黑,而后右上角亮起小片黄光,宛忱用膝盖夹着手机架,双手不停的揉搓眉眼。
谈城愣了半晌,看了眼时间,科隆现在是凌晨四点半,一股悔意顿时在心里纵生,他不是故意要吵宛忱休息,可这不饶人的举动更加重了他无理取闹的成分。
“怎么了?”声音里满是疲惫,听的谈城全然只剩心疼。
“我……”他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一时吐不出半个字,慌在原地无助的望着屏幕。
“发生什么了?”宛忱使劲挑眉迫使打架的眼皮分开,太阳穴向上吊着,脑顶散着麻疼,他摇了摇头,发现困意怎么甩都甩不掉。
“没什么,我就是……”谈城揉了揉后脖颈:“我就是做恶梦了,太想你了。”
宛忱的脑袋沉了下去。
“宛忱?”谈城叫了他一声,不见反应,想着干脆就这样挂断吧,可又舍不得,这些天乐团排练行程紧凑,他们都没能踏实的好好聊上几句。
身体重心前移,脸埋进被子里,画面是歪斜的,手机掉到了腿侧。忽然,宛忱用力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眼睛一刹睁开,瞪着床铺前的木质书架茫然的撑住眼皮。
“你做什么!”谈城拿近手机,拇指抠着边缘,瞧那样子恨不得立刻钻到屏幕里去。
“抱歉。”熟悉的面容终于完整的出现在谈城眼前,宛忱眨了眨熬红的双眼,笑着说:“我太困了,可是又想听你说话,得想个办法让自己清醒清醒。”
“那也不能……!”
“不重要。”拿过床头柜的保温杯喝了两口水,宛忱靠着枕头打了个哈欠:“怪我这几天太忙了,演出任务又多,莫斯挑的曲子一首比一首有难度,我感觉自己可能遇到了瓶颈。”
谈城刚要说什么,被宛忱抬手打断:“你怎么了?做什么恶梦了?我给你解解梦?”
他继续笑道:“没有我的梦都叫恶梦,好了解完了。”
谈城艰难的扯出一抹僵硬的笑,他看着宛忱脸颊两侧透着股毫无血色的白,五官爬满疲倦,好像是瘦了,好像更瘦了。
“别让我担心,好吗?”宛忱轻声说道。
“嗯。”谈城点头回应:“对不起,我吵到你了。”
“没有的事。”宛忱拿着手机打算起个夜:“你能让我第一时间知晓你的情绪,对我来说很心安,说明我在你心里始终是最重要的。”
谈城面色稍微变得缓和了些,冲宛忱笑了笑,道:“瓶颈期该怎么过去?”
“如果你在的话,一个吻就够了。”宛忱叼着手机,整理好衣服:“我现在在跟它对峙,需要跟莫斯一起多琢磨琢磨。”